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繡色可妻 | 上頁 下頁
二一


  長達五年的輪椅生活,也接受了再也站不起來、終身殘廢的事實,即使換了一具軀殼,蒲恩靜還是習慣性的在起床前揉揉麻木沒感覺的腿,利用適當的按摩使肌肉不致萎縮。

  可是她剛醒來時迷迷糊糊地,忘了這不是她那被車子輾斷、全無知覺的雙腳,仍舊不自覺往下摸向小腿肚。

  她完全沒發覺粗細大小的差別,殘存的記憶中,她的腿對撫摸沒任何感覺,因此摸了也察覺不出來,她只當是自然感受,沒想過她摸的竟是別人的腿,還是男人的大腿,以及……令人尷尬又敏感的部位。

  靜默地互看了一眼,不做任何回應的蘭泊寧逕自起身。“一家人不興禮不禮的作派,以後直接用你、我相稱即可,什麼妾身、夫君的聽了刺耳,你是我的妻子,不是妾。”

  他不需要她卑微,只要如同她平時那般的和他相處,她使起小心眼的模樣還挺逗趣的,重點是,她不怕他。

  不是妾……難道他有……“你的後院還清靜吧?譬如通房、妾室什麼的,初來乍到,我可是不懂規矩的。”

  聽著她略帶酸意的試探,蘭泊寧翻身將一半身子裹在絲被裡的妻子抱起,嘴角微揚,抱著她走向鑲嵌西洋鏡面的螺鈿梨花木梳粧檯,將她安置在梨花木圈腳椅上。

  “沒有通房,沒有妾室,你在嫁我之前沒打探清楚嗎?我在外的名聲是冷酷無情,刻薄暴戾,如今二十有四了,沒人敢嫁,除了你。”她是唯一不存任何妄念的人。

  聞言,她松了口氣,沒有妻妾相爭的困擾,日子應該不難過吧。“那你要對我好一點,不要動不動就擺出凶臉嚇唬我,我膽小如鼠,不禁嚇的,要記住。”

  “你膽小?”他一嗤。

  “是膽小呀!你一凶我就嚇得渾身發抖,連話也說不利索了。”她收攏襟口,從明亮的鏡面偷覷身後的男人。

  “你是給你一把斧頭就能劈山的人,還裝什麼文靜秀慧,昨兒夜裡你還想踢我呢!”要不是他閃避及時,蘭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她的瑩潤玉足上了,新妻猛如虎,豈是鼠輩。

  在認識她之前,對他而言成親不過是傳宗接代的過程,要娶幾個他都不放在心上,只要不是醜得難以入目,他娘也點頭,娶進門的是誰都無所謂。

  可是如今,他覺得娶誰都不如眼前的女子順眼,有姿色,還有著不討人厭的伶牙俐齒,敢把他的話翻著說,直視他的眼兒沒有懼意,只有興味以及不服輸和不認命。

  蘭泊寧對他娶的妻子十分滿意,雖然還沒肌膚相親當對實質夫妻,可來日方長,他倆要過的是一輩子,不急於一時,到嘴的鴨子能飛了不成,他可以等她的心甘情願。

  真愛記恨!她偷偷吐舌。“欸,你把玉篦放下吧,我自己來,你粗手粗腳的,把我的頭髮都扯痛了。”

  “熟能生巧。”他捉著發梳不肯放,左梳幾下、右梳幾下,兜不攏滑細青絲又手忙腳亂地捉扯。

  “那也要我有足夠的發量讓你扯,省得你多來幾回我的頭就禿了。”光溜溜的一顆腦袋瓜子,旁人一見都得雙手合掌,虔誠又恭順地說聲:阿彌陀佛,師太。

  “你的頭髮像絲緞,又柔又滑,烏黑如瀑。”水一般從指間滑過,細細滑滑的,觸感柔膩。

  “好心點,別玩了,一會還得去敬茶呢,你要讓我頭一天見婆婆就蓬頭垢面,邋邋遢遢的?”她橫了他一眼,將他手中的髮絲拉回,重新梳直撫順,抹上自個兒調的茉莉香油。

  “不然畫眉吧,舉案齊眉。”他興致勃勃地想嘗試,小指般細的眉筆拿在蒲扇大手中突兀得有些可笑。

  “舉案齊眉不是這麼用的,你就饒過我吧。起碼等我拜見過婆婆再說。”蒲恩靜東閃西閃的,就怕他壞了她的妝容,新婦入門,最重要的是安分,不惹是非。

  嫁了人,婆婆便是至高無上的存在,每一個媳婦心中的大佛,自古以來的婆媳問題是剪不斷理還亂,一個孝字壓在上頭,怎麼做都不對的媳婦只能凡事順著婆婆,不讓人以不孝為由非議。

  婆婆是最難對付的生物,她不求將人擺平,只求往後的日子不找她麻煩就好。

  “我娘比我好相處,她不吃人。”他刻意板著臉,一臉肅然地加深蒲恩靜內心的不安。

  “你走開,不要靠近我,去啃你的白骨。”可惡,明知道新婦見人,她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,他不安撫就算了,還說起風涼話,把她嚇得手腳不該知往哪擱。

  老娘寵兒是天經地義,萬般的好全給了骨肉至親,他自然覺得他娘好相處。

  可媳婦是外人,是來搶兒子的,和婆婆是天生的仇人、死對頭,能不天天叫到跟前立規矩就是良善的,更別指望能待之如親閨女,噓寒問暖送冬衣,當身上掉下來的心頭肉寵著。

  “真的,不唬你,我娘不吃人,她只喝小姑娘新鮮溫熱的血。”嘖!敢推他,吃了熊心豹子膽了。

  “滾——”她忍了忍,終於還是低聲一咆。

  蘭泊寧大笑,聲音醇厚有勁,似能穿透地面。

  外頭聽到他笑聲的丫頭們低眉斂目,魚貫地進入屋內,除了蒲恩靜帶來的陪嫁丫頭冬菊、冬麥外,還多了兩個面容姣好、神態嬌媚的華衣女子,年約十六、七歲,一身大戶人家丫頭的氣派,雖態度恭敬,卻又有一絲高人一等的傲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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