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繡色可妻 | 上頁 下頁


  或開、或含苞、或半綻,繡面上僅三朵各據一角的牡丹,可是輕輕一迭放並將四角拉齊,赫然是一朵由含苞到開放的景致,雖是死物卻隱有暗香浮動,宛若牡丹在風中搖曳生姿。

  茶有清香,牡丹清婉,不需青竹為伴自有飄緲意境,清茶入口,四周仿佛都有花香流動。

  「這是……亂針繡?!」難得有事情能令蘭泊寧神情激越,他懾人的雙瞳迸出熾熱光芒。

  「是的,大少爺,老奴乍見之時也大吃一驚,我朝四大刺繡蘇繡、湘繡、蜀繡、粵繡,唯有蘇繡有一密技亂針繡,但失傳已久。」知曉此技法者寥寥可數,更別提在錦緞上以繡為畫,繡出栩栩如真的畫作。

  「找到這名繡工,以重金買斷獨門技法,讓其只為我蘭家繡坊做事。這樣的好手藝絕不能再被蘇家人搶走!」

  「是。」

  終於松了一口氣的胡管事抹抹額上汗水,不敢大意的退出正堂,站在院子裡,他看了微風拂過樹梢的白楊樹,暗自慶倖自己重見天日。

  大少爺的威勢很少有人能擋得住,他也不例外,瞧瞧這一身的汗呀!全給嚇出來了,他從裡衣到外衫都濕得能擰出水了。

  「瞧你這張閻王見了都震懾三分的臉,這宅子裡有誰不怕你的,把繃緊的臉皮松一松,擺出笑臉,和氣才能生財,你自個兒便是生意人,為商之道不需要我教你吧!」那張臉來討債似的,誰看了誰害怕。

  「話太多容易咬到舌頭。」蘭泊寧沒好臉色,若有所思的面色深不可測,眼神亦深若潭水。

  魚思淵搖扇輕笑,眉目間染上一抹揶揄。「還在想著心眼裝糞的蘇暉明嗎?他已經不只一次暗地裡給你使絆子了,虧你忍得下去,眼睜睜看他踩著你辟出的路往上爬。」

  繡坊的生意好壞各憑本事,明刀明槍的較量不失公允,誰贏誰輸沒有二話,敗下陣的人要有度量。

  偏偏這年頭小人多,不走正道偏行旁門左道,不肯以實力一分高下,專使鬼祟伎倆,竊取他人的辛勞成果,這樣的心態就是一時占了上風也得意不了多久。

  「忍不下去還能把他拖出來剁成碎片嗎?他今日挖我一塊肉,明日我讓他只剩下一副骨架。」削膚去肉,抽筋刮骨,借升還鬥,禮尚往來嘛。

  「嘖!你的脾氣變好了,我還以為你打算買兇殺人,先給蘇聖人脖子送上一刀。」一刀斷魂再無糾葛。

  殺了蘇暉明,難道沒有下一個蘇暉明?百年大族的蘇家不像蘭家人口簡單,就算加上庶出和旁支,也不及蘇家的家族繁茂,動轍便有上百名子孫。

  蘭泊寧想得遠,就算不是狡猾成性的蘇暉明當家做主,換成另一個蘇家人也一樣,若對方同樣的貪婪,心術不正、詭計盡出,到時候應付起來就棘手多了,恐累及家人。

  「不過呀,光是一名繡工能扭轉局勢嗎?宮中貴人眼力可毒得很,若不是比蘭錦更出色的繡錦,要把蘇家氣焰壓下去何其困難。」魚思淵對此存疑。

  蘭泊甯目光冷肅。「不賭一賭怎知結果如何,你不懂繡品,亂針繡是絕代之最,技法比蘭錦高出甚多。」

  亂針繡一出,其他繡品頓時黯然失色。

  「我看你乾脆討個有錢媳婦算了,金山銀山堆得高高的,用銀子去砸死人,誰還會往蘇家跑。」魚思淵出身書香世家,說起生意經自是兩眼一抹黑,盡出些不著調的餿主意。

  他冷冷一瞪眼,「你故意踩我痛腳是不是。」

  忽地一個激靈,他大笑出聲。「啊!口誤、口誤,我忘了你高齡二十四,無妻又無子是因為沒人敢嫁你。」

  魚思淵是閑來沒事做的紈褲子弟,雖然沒染上吃喝嫖賭等惡習,可看人深陷水深火熱中乃他人生一大癖好,嘲諷娶不到娘子的蘭泊寧便是他的一大樂事,每隔三、五日就要來蘭家晃晃,順便取笑兩句。

  「魚思淵,你想讓我打破你的頭嗎?」蘭泊寧此時心火旺得很,正缺個主動送上門練拳的人。

  他訕笑地直搖扇,洋洋得意。「其實你那位秀秀氣氣的表妹也不錯,眼睛眨呀眨的仿佛快流出一泓秋水,眼光別太挑,湊和湊和過日子……呃!別動手,開開玩笑嘛!好了好了,說正經的,我嫂子讓我來問一聲,她莊子上新采的棉花約五千斤,你收不收?」

  思忖了一會兒,蘭泊寧開口,「收。」

  春收棉花秋裁衣,一到入冬便可做襖子,保暖又輕便。

  「什麼,欠……欠了九十八兩七文錢?!」

  人怕出名豬怕肥,此話說得太有道理了,媲美孔、孟聖言,該裱褙上漆流傳千秋萬代。

  自從那一日在慈雲寺擺攤賣繡件後,蒲恩靜一手「錦上添花」的繡技在小鎮中傳開了,不少富貴人家找上門要她在昂貴的錦緞上繡花樣,因此接了很多訂單。

  有人求繡,自然手中的銀兩也跟著多了起來,蒲恩靜先拿了幾兩訂金修葺老舊的屋子,鋪新瓦、上新漆,換上幾張像樣的床,崩塌的屋樑重新架高,原本不能住人的房間成了她的臥房和繡間,另外又蓋了光線充足、兩面通風的廚房。

  當然,淨室很重要,她實在受不了地上挖個洞,兩塊木板墊腳的茅房。改建過程中,她讓人挖一條通往屋外糞池的水道,以石頭混紅泥和石灰蓋上蹲廁,再放一桶清水擱在旁邊,如廁後圉水沖掉,乾乾淨淨不留臭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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