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紫竹 | 上頁 下頁


  “公子,奴家的琴藝只應人間有,天上絕無,何不讓我好好的服侍你,一飽你耳福。”她媚笑地偎近身,綃紅流星指柔媚地往他胸口一撫。

  “哈~哈啾,你……你的粉抹太厚了,我……哈啾!哈啾!太濃、太嗆了……”天哪!人間地獄,難怪天上的神仙畏于貶凡,認為是可怕的懲處。

  “你……你敢說我波斯來的名貴香粉太濃嗆,你……你真是不解風情的牛!”她那些財大氣粗的恩客就愛這個味,直要她多抹些。

  “在下不是牛。”他在心裡說著:我是紫竹童子,看守觀世音菩薩的紫竹林。

  “你……”他居然毫無憐香惜玉之意,一點也不為她美色所惑。

  “夠了,綠雩,別忘了你的身分,上門即是客,由得你放肆嗎?”不知輕重的賤人。

  風嬤嬤一聲冷喝,向來高傲的雲綠雩明顯瑟縮了一下,頭一低不敢造次。

  “對了,公子,還沒有請問貴姓?”

  “貴姓……”他思忖地抬頭,不意望見門上貼的獸形花紙,隨即說出,“年。”

  年獸。

  “喔!是年公子呀,你要找的那位姑娘今兒個不方便,可否改日我再替你安排安排,今兒個就挑你看順眼的姑娘作陪。”總而言之,她一定要賺到他那只重達五兩的小金豬。

  “不,得是今日,我只見她一面,不多打擾。”過了今天,他不知道是否還能待在城裡。

  因為他和眾仙子約定的時日已到,雖說她們至今尚未現身,也未送來消息,不知發生何種變故,他甚為憂慮,擔心她們遭逢不幸。

  青蓮倒還好,她有能力照顧自己,不需太過操心,綠柳行事沉穩,知進退、明事理,也理應無事,他煩心的是貪吃的瓶兒和迷糊的淨水,她們不管在哪裡都是惹禍精,一個不慎惹了事該如何是好?

  “哎呀!你真固執……”風嬤嬤看了看黃得耀眼的金子,想要它又怕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,舉棋不定。

  人心的貪嗔癡怨她四樣俱有,牙一咬就把沉甸甸的小豬仔往懷裡收,一張勉為其難的幹笑臉微揚,領著他往後院走去。

  琵琶聲未停,麻子臉的元寶不聽音韻,趴在花桌上睡得昏沉沉,口水直淌,渾然不知屋內除了她以外,還多了不請自來的客人。

  “這琵琶你不能再彈了。”

  一陣風掠過,清冷如豔的佳人怔了怔,不解手中為何空無一物,剛剛正在彈奏的樂器竟然不翼而飛,快得僅在眨眼間。

  耳邊傳來溫潤如玉的嗓音,她像被線牽扯的人偶,極其緩慢地移動無神的眼珠,看向逆光處修長的身影。

  不,與其說她看的是人,不如說她盯著他掌中所托扶的琵琶,血玉雕成的琴身泛著紅光,在他手中更顯妖豔,仿佛要滴出血似。

  噫!為什麼她心口有種疼痛的感覺,似乎有雙無形的手揪著,讓她快無法呼吸,左胸也窒悶得隱約感到針刺的抽痛。

  很奇怪的,她莫名地想落淚,鼻頭微酸,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竄動,暖暖地,不帶敵意,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住。

  “為何我不能彈它?”這把琵琶跟了她十五年,打從她出生便伴在她身邊。

  “因為沾了邪氣。”不乾淨的氣息會導致人氣漸弱,病痛纏身。

  “什麼邪氣你在胡說什麼,這可是我花了大把銀兩打西域高僧那買來,你別不懂裝懂,嚇壞我家姑娘。”他當他是誰呀!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古怪。

  風嬤嬤語氣急切地大罵,一把搶回紅玉琵琶,眼神閃爍像要掩蓋什麼,聲疾語厲地不假辭色。

  “應該說邪靈附身,卻又不甚兇惡,我想它並非出自西域高僧,而是邪僧在上頭施了法,困住了兩道死靈……”他聽見悲切的嗚咽聲。

  “夠了、夠了,你說要看我家姑娘,原來是一堆邪說歪語,你快滾,別給嬤嬤我觸黴頭。”她臉色大變,急著把人趕出去。

  “我說的是實情,那把琴染上了人血,才由白玉轉為血紅,它會吸食人的精魄。”長期下來定損及人身。

  “這是……血”畫兒呆滯的神情多了一絲訝異,有股腥臭味沖過喉間。

  “乖女兒呀!別聽信江湖術士的一派胡言,他分明想斂財,故意危言聳聽,你是娘的心肝寶貝,我怎會害你呢!”都怪這小子壞事,盡說些不中聽的話。

  “我不是江湖術士,也不收費,全是出自一番忠告,那琴你真的不能再碰了。”他是為琴而來,而非為人。

  幽怨的琴音一揚起,他便聽出其中藏著來自幽冥的聲音,它透過琴聲向外求救,哀戚而沉重地想擺脫桎梧,不願再以陰邪傷人。

  心軟是紫竹最大的致命點,他知道自己沒有菩薩的大能,能渡化眾生,但是若能幫上忙的,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,不插手內心會不安。

  綠柳仙子常笑他是愛管閒事的童子,日後若有土地公的空缺,調他去上任最適宜,因為他心太軟,見不得有人受苦。

  當然這是一句玩笑話,但也看出他高潔的品行,一如竹子不偏不倚,正直而不偏失。

  “你再說、你再說,信不信我用棍子將你打出去,你走、你走,走得遠遠的,別再出現,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回,把你打成殘廢。”誰要他多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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