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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千發老人至死都不肯闔目,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最信任的弟子手中,他目皆而死地似在問:為什麼、為什麼,我對你還不夠好嗎?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,為什麼你還要背叛我?

  “呵呵……說得真夠無情呀!不愧是頭兒一手栽培的嫡傳弟子,連人死了都不見你一絲動容。”果然是冷血殼手。

  “少說廢話,你攔下我不會只想話從前吧?”那就恕他不奉陪了。

  “不不不,別走,我還沒說完,你不想知道頭兒常掛在嘴邊告誡我們的話嗎?”他聽了以後絕對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
  他手一負後,不置一語。

  “修羅,身為殺手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弱點、沒有牽掛、沒有情愛,一如無心的木石方能成才。”而他犯了大忌。

  “你到底想說什麼?別再賣弄你少得可憐的玄機。”天快亮了,他必須趕回去。

  笑聲低沉,似由胸腔發出的嘲弄。“你有弱點了,修羅,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嬌美的義弟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他居然曉得那小子的存在?!

  “想想他若少顆心,或是多幾道刀口子,你大概會心疼不已吧!”人一旦有了弱點,就不是無堅不摧,輕輕一碰便城垮山崩。

  “葉半月,你休想動他。”氣極的修羅拔出森寒長劍,指向他面部。

  “哈哈……修羅呀修羅,你也有氣急敗壞的一天,當年弑師時怎不見你一皺眉頭呢?”真有趣呀!他果然捉到他的痛處了。

  “我再重申一次,不要碰他,要是他掉了一根頭髮,我絕下會輕饒你。”他會殺了他。

  “饒?”他笑得更張狂,月光下照出他半張帶疤的臉。“你又何嘗饒過小師妹,新婚之日竟是爹親斷魂時,她情何以堪。”

  葉半月的名字來自臉上的疤痕,打娘胎裡帶來的胎記,由左眉延伸至眼袋下方,呈暗紫色,形半月狀,讓他俊美的面容多了駭人的印記。

  因為除不掉的胎痕,他被養不活眾多食口的父母給丟棄了,拋在野獸出沒的深山野嶺,就怕他認得路回家,增加負擔。

  他被狼追落山谷,又被野狗撕咬一大塊腿肉,逃入河裡遭群魚齧食傷處,死不成、活不了地隨波逐流,載浮載沉地飄流至芒草叢。

  奄奄一息的他以為死定了,再睜開眼竟身處於一片紗簾之中,有位七、八歲大的小姑娘正在處理他的傷口,而他因此也走向沒有回頭路的殺手生涯。

  “怨不得人,他咎由自取。”修羅的眼半垂,讀不出一絲波動。

  “你說的是他還是她呢?”他恨恨地說著,齒縫間擠出一句。“負心漢。”

  修羅背一僵,冷冷地揚起眉。“這是他們欠我的,我不過討回一條命而已,何況無心者如何負心,要怪只能怪她父親不該做出豬狗不如的禽獸行徑。”

  “呵!多有力的脫罪理由,活該她為你癡、為你狂,為你找遍藉口掩蓋失親之痛,對你始終不放棄地認為你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。”多可笑的癡傻,卻也令人心痛。

  葉半月從不掩飾他對千發老人之女的愛意,甚至為了她甘為影子,退讓暗處全心守護,不做多想地只願她擁有無憂的日子。

  他的情下得不比她淺,但她愛的卻不是他,眼裡、心底只容得下一個人,為他哭、為他笑,為他泣血而不悔。

  可她愛的人卻不愛她,反而利用她全心的愛戀行報復之舉,一邊假意和她情意綿綿,一邊刺探她爹親的動向,甚至在她面前狠心殺了她父親。

  多麼痛的悲傷呀!她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猶在他心版上,那哭不出聲的淚如斷線的珍珠,流得他心口陣陣抽痛,恨不得伸出雙臂保護,讓她不再傷痛。

  但她推開他,推開他想愛她的心,在她痛苦的雙目裡,她看的仍不是他,而是使她痛徹心扉的殺父兇手。

  “說完了吧!你擋住我的路。”別人的傷心事與他無關,他得回去開店。

  修羅眼中的不耐煩明顯可見,他看向月漸西移的天際,一抹急躁油然而起。

  “你就這般敷衍,毫無愧疚?”葉半月聲音略微揚高,十分不平。

  “葉半月,不要把你的私情套在我頭上,你真的希望我回應玉紫的感情嗎?”他相信他比任何人更不樂見心愛之人別有所愛。

  “你……”葉半月的拳頭倏地握緊,指尖沒入肉裡滴出血猶不自覺。

  “不想被殺就給我滾開,天明時分我不殺人。”所以他叫“夜修羅”,只在夜裡行動。

  “不殺人?”他陰側惻地笑著。“你那可愛甜美的小義弟知道你殺過多少人嗎?要不要我替你數一數。”

  “別扯上他,你承擔不起後果。”瓶兒的世界是乾淨的,不沾一絲污穢。

  眉一挑,葉半月露出無所謂的神色。“反正我本就一無所有,也沒什麼怕失去,沒本事殺了你算我技不如人。”

  “不,你說錯了。”他陰狠地一瞥,嘴角掛著殘酷的笑。

  錯?“望請指教。”

  “你才對我說過殺手不該有羈絆,你唯一的弱點是梁玉紫。”佔據他心的女子。

  “……”葉半月臉色突地一變,露出驚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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