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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
  不過他才踏上石階,兩人高的朱漆大門就由內拉開,一群濃妝豔抹、衣著華麗的婦人突然沖了出來,奔向榻上兩眼緊閉的福態老者。

  “老爺呀!你怎麼沒氣了,丟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怎麼走得開,你要我們往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……”

  “老爺呀!老爺,你睜開眼看看我們,別一個人走得瀟灑,我們的孩子要靠誰來養……”

  “老爺,你死得好慘,是誰害你命喪黃泉,你開口告訴我們吧!妾身一定為你申冤……”

  悲淒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,趴伏在胖軀上哭喪的女子少說有十來個,從最年長的五旬老婦到十七、八歲妙齡佳人都有,一個個哭喊著老爺,哀傷地跪倒在地。

  十分壯觀的場面,叫人看了瞠目結舌,人明明沒死卻哭得梨花帶淚,涕泣如流地爭著要“死人”張眼,哀淒不已地對著“屍體”猛打猛捶,看能不能捶得他回魂。

  風妒惡見狀身形極快的將目瞪口呆的淨水拉至一旁,讓來不及閃避的麒麟承受突如其來的碰撞,看似沒幾兩肉的女眷們可是蠻力足得很,一人撞那麼一下,少不得多處淤傷。

  不過她們的哭聲實在驚人,死了一半的張萬富忽然抬起頭,中氣十足的推開他最寵愛的小妾,大聲一喊——

  “你們全給我滾開,想壓死我不成——”

  §第四章

  年過半百的張萬富是張家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,肥嘟嘟的福態模樣是他常年大魚大肉累積的成果,人家遠遠見個胖子走來,便高喊一聲“張員外”。

  一夕暴富腰纏萬貫的他也算是地方上首富,原本骨塵如柴的身形在短短數年間暴漲十倍有餘,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原來的長相。

  也不知是刻意增肥避入耳目,或是不節制的大吃特吃,有些老一輩的人依稀記得他家境清寒,孤兒寡母地三餐不濟,常常必須乞討才得一餐溫飽。

  誰知他在外地工作了一段時日,有天夜裡就發了,捧著大把大把的銀兩返鄉買田置產,大興土木,翻修舊居,成了今日的大宅院。

  沒人曉得他的錢打哪來,誰要敢問定被賞個白眼,以後別想在張家口找到活幹,他發財的事蹟是個提不得的禁忌,只知他有錢得連縣太爺都跟他借支,不收半分利息。

  不過人一多金,什麼想要,年紀不小卻年年娶妻納妾,貌美姑娘一個個入門,只要他看上眼的,不管對方肯不肯,他用買、用搶的也要把人弄到身邊,暖玉溫香大享齊人之福。

  說穿了,他是魚肉鄉民的惡霸,村裡頭人人畏之如虎的大惡人,即使多有怨言也不敢道他是非,忍氣吞聲地任由他橫行霸道。

  事母至孝是他唯一未泯滅的天性,見親娘夜咳不止便上山求菩薩保佑,修廟、添香油,重塑金身無不做足工夫,只願娘親長命百歲,病痛早日消除。

  但大概他平時壞事做多了,老天的報應來了,幾個埋伏在路旁的小毛賊給了他幾刀,搶走他一身財物,企圖推他下河好毀屍滅跡。

  所謂百善孝為先,他孝親之舉感動天地,即使為惡多時仍有一顆孝心,重達百斤的體型沒人推得動,他才能逃過一劫,留口氣等人救援。

  只是人不走正道,天也看不下去,他一共擁有妻妾一十七名,可是人丁稀薄得僅生一子一女,而且女兒是天生藥罐子,打一出生就離不開湯藥,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。

  而兒子嘛……

  唉!什麼老子下什麼種,上樑不正下樑歪,年過二十五仍不學無術,風流性情不輸他老爹,是花街柳巷的常客,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就難逃其魔手,摧花郎君之名不陘而走。

  “嘖!小姑娘的臉兒可真嬌俏,你躲呀躲地想躲到哪去,讓哥哥我香一個。”多美的人兒呀!唇紅齒白,膚似凝脂,柔媚得叫人心癢難耐。

  暗叫苦的淨水閃過狼爪,壓低身子快步疾行,避免碰到不乾淨的東西,弄髒那一身新做的秋裳。

  她已經很小心地避開張家少爺的騷擾了,每回要出房門必先左右張望,確定無人才敢跨出纖纖小腳,絕不讓色欲熏心的小兒有機會一親芳澤。

  誰料得到她才松了一口氣,那人像背後靈似的突然冒出來,兩眼賊溜溜地直往她身上瞧,當她是一道上等的可口佳餚,無時無刻不露出想吃了她的饑餓相,讓她心驚不已。

  看過千百種人,她從不曾如此厭惡一個人過,要不是看在和善慈祥、請他們留宿幾日的張老太君面子上,他八成會是她下凡後第一個出手教訓的人間男子。

  “喲!喲!喲!走慢點,小心絆了腳,少爺我又不是什麼兇神惡煞,幹麼避之唯恐不及。”他還想好好疼疼她,帶她銷魂一番。

  兇神惡煞她倒是不怕,怕的是他那顆色心。“別攔著我,我要找風二哥。”

  “什麼風二哥,家寶哥哥不就在這裡陪你,你還能想著誰?”張家寶作勢要撫上嫩白小手,一臉淫相。

  “你走開啦!我不喜歡你,你很臭。”淨水本是純淨之物,最忌污穢,他一身的淫穢氣息令她作嘔。

  她實在受不了他那身難聞的腥膻味,掩鼻走避不敢近身,嬌俏的小臉因難受而皺成一團,仿佛發酸的梅菜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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