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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而饑餓的牛群可以等一等,晚一個小時餵食不會餓死,它們的皮下組織厚得足以擠出油。

  「你們兩人的說法並不一致,下回串供時,要不要考慮先辟室密談一番再作答呀。」她打趣的說道。

  「冬天。」趙英漢警告的一瞪,對她的幽默不感興趣。

  「喔!你認為我說得太嚴肅了嗎?以後我會改進說話的藝術。」她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。

  彼動,我不動;彼怒,我不怒。這是冬天一貫的行事作風。

  她有冷面笑匠的天分,往往一句看似無意義的話一經由她口中說出,馬上成為意思深遠的反諷話,而且往往說的人無心,聽的人翻臉。

  由於她走過太多的國家,認識無數的人,她的圓滑和世故變得老練,因人而異的發展出不同面貌,使人捉摸不定的又惱又怒。

  例如那一向溫柔優雅、不輕易動怒的冬雪一遇上她,不用一分鐘就會很想掐死她,顧不得形象的在病人面前拔腿狂奔,只為這個令人生氣的妹妹。

  她用充滿智能和穩健的態度讓人心服,可是也令他們又愛又恨的既關心她又想親手而刃。

  總之就是矛盾,她給人的兩面評價。

  「對了,你手上的醫療箱是為我拿來的吧?幸好我這身小傷口沒什麼大礙,否則真要等你記起我的傷,說不定我會因為細菌感染而葬在你的牧場。」

  他會讓她葬在他的牧場,七十年後。「把手伸出來,我先消毒。」

  「我還以為你會先治我的腳。」冬天乖巧的將手伸出,非常溫馴的怕他驟施毒手。

  趙英漢取出消毒棉球往她傷口一抹。「我不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師父。」

  「你不看小說嗎?裡面的男主角都是全能高手,能文能武還能治傷,一出手萬夫莫敵。」她神往的看了他一眼,因消毒水的刺痛而捉了他一下。

  這叫感同身受,她指甲滿長的,像貓爪子。

  「有沒有人被你氣死過?」她總是能令人由平靜變火爆。

  「有吧!不過我沒收過訃聞。」怕她把死者氣得又從棺材裡爬出來罵她一頓。

  細碎的傷口在清洗後,並無想像中的可怖,一條一條細細長長的白色傷痕像小孩子頑皮畫上的簽字筆痕跡,上了藥反而神似破土而出的蚯蚓。

  優碘的顏色較深,味道也較重,不似消毒水接觸細菌先嘶嘶的冒泡,而後無味無色的淡化在皮膚上。

  冬天的笑眼由明媚轉為清輝,漸漸多了抹洞悉紅塵的銳利,她的臉上帶著動人的微笑,可眼底的明亮卻看透一屋子人的動靜。

  她心裡想著,自己真像邪惡的後母皇后,明知道一旁渴望父愛的小女孩正用孺慕的眼神希望「父親」抱抱她,用讚揚的語氣哄哄她,而她卻殘忍的剝奪她小小的願望。

  攝影師一向較常人敏銳,她不難看出小女孩母親的眼中有著難舍的戀慕,也許她自認藏得很深,但她畢竟做得還不夠世故,處處露出處心積慮的用心。

  攝影是她的最愛,她不確定目前的空間能容納得下愛情,以她的狂熱而言,真的沒幾人受得了。

  以前她也談過幾場曇花似的戀情,夕開朝落不長久,往往起頭時順順利利,如蜜似膠的好不令人羡慕,到最後因長時間的分離而無疾而終。

  時間是愛情的殺手。

  打一立定志向的同時,她的生命計劃表就沒加入感情,過於沉穩而冷靜的性格總是理想多於感性,她很少為攝影以外的人事物癡迷。

  套句她在遠方的朋友一句話:愛上她的人都值得獻上一句祝一幅。

  「你的腳不痛嗎?」

  收回飄遠的思緒,冬天看著蹲在膝前為她揉腳的男人,心口不虛的說道:「痛得發麻,所以沒感覺。」

  是的,她很壞,表裡不一。

  「應該沒傷到骨頭,你動兩下試試看。」麻?難道傷著了神經?

  她依言轉了轉足踝,微露忍耐的神情。「是沒什麼大礙,就是痛。」

  「痛還叫沒什麼大礙,你當自己是牛嗎?」沒有浮腫現象不用冰敷,大概是緊張肌肉抽筋所引起的痛覺。

  沒當成腦神經醫生的趙英漢具有獸醫的文憑,他將所學用於牛隻身上,省卻一筆聘請專業人員的費用。牧場上的牛一有生病症狀產生,他立即就能進行治療。

  不過此刻他神情專注的「看診」,一點也不覺得人和畜生有什麼兩樣,同樣用腳行走。

  只是一個有蹄一個有趾的分別,大致來說治療方式都差不多,他甚至準備了注射牛只的抗生素,情形不甚理想時照樣給她一針。

  幸好冬天不知道她現在的身分是「牛」,否則她可能會以相機的鏡頭砸他腦門。

  個性耿直的牧場主人大概沒發覺他的「貼心」有多引人注目,兩人親近得幾乎頰貼頰的互相感受對方的氣息,稍一抬高頭便觸及彼此的口。

  因為他的心正忙碌著,忽略了身後母女的存在,平靜的日子終起波濤。

  不是情深情淺的問題,而是心的出口站著何人。

  愛是沒有理由的。

  「你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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