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冬天 | 上頁 下頁 |
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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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的情形不算太差,兩手攀著石突踩穩就可以上來了。」幸好這人反應快、懂得自救,否則他也幫不了他。 冬天因此緊繃的喉帶令聲音聽來有些低啞,探出半個身子試圖拉起她的男子以為她是個男孩。 「很抱歉,我只有一隻手。」她吃力的說道,額頭的汗水流入眼中,讓她差點看不清伸向她的手。 他是殘疾? 上頭的男子往下一瞧,為之氣結的咬牙低吼,「丟掉你手中的東西。」 「不……不行,不能丟……」她死也要留下它,裡面有太多珍貴的畫面不能曝光。 在面臨死亡的一刻,冬天心裡想的不是她輝煌的過往,而是如何將心愛的相機完整保存下來,讓後世子孫看到即將消失的美景。 一如她父親對攝影作品的堅定,即使在死前也不忘拍下瞬間墜落的速度感,以死亡來見證剎那的永恆。 那張相片後來被洗出來,命名為「希望」名噪一時,意境是人不畏懼死亡,猶抱著希望寫下最後的一頁生命力,不留遺憾。 「放手,如果你還想活命。」死物會比活著重要嗎?這個來自都市叢林的蠢男孩。 冬天苦中作樂的自嘲著。「放左手還是右手,我很難下決定。」 「你……」他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,很想轉身離開任這人自生自滅。「把相機丟掉,你不需要它。」 沒人會傻到生死關頭還緊捉相機不放,他當她嚇傻了無法正常反應,因此口氣一沉的命令她照辦。 「不,我不能丟棄它,它是我的第二生命。」腳下踩了踩穩,她還有餘力反抗他的「權威」。 「你想死嗎?不要你的第一生命。」他奮力的伸長手臂,勉強的碰觸攀住樹根的手背。 但還不行,他勾不到他! 冬天苦笑著保持一貫的沉穩。「我的第一生命在相機裡,它們比我更重要。」 人命是輕賤的,底片中的影像萬世不滅。 「你真的該死。」低咒的男子憤而握住她的手腕,不想底下多具殘破不全的屍體。 「謝謝你的讚美,不過我的手快脫臼了。」她沒力氣控制手的力道了。 「你要是肯合作把另一隻手給我,你已經在上面了。」男子覺得自己滑動了幾公分,努力找支撐點阻止自己下滑。 他若松了手,這傢伙也活不了,這是支撐他支持下去的唯一動力,因為他沒法任憑一條生命在他手中消失,即使這傢伙死有餘辜。 也對,她還在下頭。「可不可以先救相機再救我?這裡的風景挺不錯。」 意思是她還可撐一會兒。 男子因她的話愀然臉一變形的大吼,「我乾脆讓你直接體會自由落體的樂趣,你想死我絕對不會救你,一架相機值得用命來換……」 等等,相機?他似想到什麼的估算她相機背帶的長度。 「你試著把相機的帶子丟向我,我看能不能把你拉上來。」如果他估計無誤的話,這傢伙不會在下面待太久。 「我的手很酸,我怕沒力氣拋上去……」她舉著手又虛軟的垂下,聲音很弱的微喘。 冬天觀了一眼底下的萬丈深谷,奇石林立的遍滿山谷,棱角銳利的反映陽光,她看見一隻出生不久的小野鵝搖搖晃晃的攀著石頭想上去。 心下念頭一起,她想拍下這個畫面,但上面傳來如雷的咆哮聲叫她只得作罷。 「你再給我說些蠢話試試,我的手比你更酸,想想你的第一生命、第二生命,相信你的勇氣會倍增。」如果這傢伙沒先掉下去。 無意義的嘲諷一出,原本只是憤怒下的吼言,沒想到竟令下面的人精神一振,力氣突增的發揮平時所用不上的努力,用力的向上拋擲背帶。 因為拋得太突然,男子一時未做好準備的任它滑落,冬天又再試一次的向上一擲。 這次偏了些,他沒捉住。 第三回風太大吹移了位置,他碰到帶子的邊緣卻錯過,再度低咒了兩句令淑女臉紅的不雅字句。 連續又試了幾回,氣力快用盡的冬天喘息不已,她閉上眼想著南極的極光,那變化莫測的光線,深深感動了絲毫不覺凍僵的手指出現裂口,仍伸手欲捉住那抹感動…… 「成了,先生,你把帶子的一端纏在你的手臂,我好拉你上來。」 極光消失了,冬天睜開一看不免好笑,原來她還念念不忘差點令她凍死的南極風光。 沒讓她有多想的時間,手臂纏繞的帶子倏地勒緊,她感覺人在騰空的往上升,岩石的尖銳割破她小麥色的肌膚,一條一條的血痕看來怵目驚心。 突地,身一輕,她飛撲的跌在一名男人身上,兩人毫無空隙的緊貼在一起,像一對捨不得分開的連體嬰膠著難分。 兩顆急促的心跳聲互碰,怦!怦!怦的為剛才的危急狂跳不已。 兩人都不發一語的倒在山頂邊緣等呼吸趨緩,安靜不動迎著山風吹幹一身的汗水,彷佛和山同化的成為它的一部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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