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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
  掀開畫了一半的畫布揉掉,她重新上了一張白紙調好水彩濃度,心無旁騖的畫下心中那抹平靜,在她眼中只有淡然的綠。

  畫永遠不會遺棄她,只要她還能動。

  ***

  「你要我調查兩年前的船難失蹤人員?!」這怎麼可能,比大海撈針還難。

  別說是剛發生過一、兩個月的事情,就算二十四小時內沉沒的郵輪都不一定能把落海的遊客找齊,何況是兩年前已經發臭的舊聞。

  依他看來不是屍沉海底便是被海裡魚兒啃食殆盡,哪還有渣渣剩餘,失蹤的另一個解釋是找不到屍骨下葬,以當時的慘狀不可能有人生還,機會等於零。

  並非他要說風涼話詛咒別人的父母,真要回得來也八成是鬼了,那次船難震驚全世界,媲美鐵達尼號,只有少數幸運的遊客被及時救起,其餘全是用屍袋裝上岸,總數是三千零六人。而失蹤人數有一百零七,不包括三名救難人員。

  「你做不到?」

  「不是做不到而是比登天還難,海有多大你丈量過沒?我一寸一寸的翻要翻上十輩子,而且只局限在某個海域內。」潮流一改變他也沒轍了。

  「既然她斬釘截鐵的認定只是失蹤,我就要你把他們找出來。」不論死活。

  「她?」為什麼他會開始覺得這是件苦差事,而他接近發瘋邊緣。

  事情只要一涉及女人就會失控,從他接觸這行業起就一直有此認知,好象他天生和女人犯沖似,十件案子有八件一定會出狀況。但他「品行不良」也就罷了,怎麼向來冷血到幾乎結冰的紫乃龍之介也會為女人苦惱,悶酒一杯接著一杯猛灌根本不聽勸,這不是好現象。

  頭皮直發麻的荻原耕次直覺這次的臺灣行有驚人風暴,而他會無緣無故的捲入暴風圈不得脫身。

  吵雜的音樂聲震耳欲聾,兩人的交談聲讓音箱吸收了一大半,從剛才到現在已有三個波霸、五個辣妹來搭訕,可對象從來就不是他。

  瞧他長得相貌堂堂,一表人才,在日本也挺受女孩子歡迎,為何一來到臺灣身價筆直滑落,沒幾人會多看一眼。是民風關係還是他穿得太寒酸,這年頭的女人只重門面不重內涵,多金的糟老頭人人搶,而他這一等一的帥哥乏人問津。

  「女人是不是都這麼彆扭,一聽到不中聽的話就閉戶不理,當是毒蛇猛獸拒之門外。」她居然敢相應不理地鎖上門,讓他像瘋子在畫室外叫囂了一整夜。

  她夠種,最好一輩子別打開那扇門,否則他絕不饒她,沒人敢給他臉色看,她是第一人。

  「那要看你說了什麼傷人的話,藝術家的神經很纖細,容易多愁善感鑽牛角尖……嗨!老兄,你幹麼瞪人,我是依常理判斷。」

  至少他認識的藝術家都有些古怪、歇斯底里,與正常人有一段距離,而且思想怪異。

  「她不是那種人。」她的情感很細膩,但不多愁善感,由她的談吐可知她想得很開,不會走進死胡同裡。

  她的畫充滿生命力和希望,帶給人正面性的引導,即使隱藏陰影的部份也有光透入,讓人感受到溫暖處處在,還不到絕望的地步。透過她的畫再看到她的人,他沒有失望的打擊反而像在尋寶,一層一層剝開畫中的意境找到她的心。

  她的畫之所以令人感動是用了「心」,她所捕捉到的人性刻畫遠超過外表所帶來的震撼,真實地用畫筆記錄每一條心情細紋。

  他為她的畫著迷並不假,但他從來沒想過有和她面對面的一天,而且在近乎對立的情況下。

  「不過你到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人心煩,聽說她是她朋友中最沒脾氣的人。」荻原耕次儘量不表現出車災樂禍的嘴臉,通常最沒脾氣的人一發火也最可怕,這是他過來人的經驗之談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紫乃龍之介不想重複自己說過的話,聽起來沒意義。

  「說吧!以我對女人的認識足夠當你的解惑大師,說不定能一語驚醒夢中人。」他更好奇他說了什麼令人咬牙切齒的話。肯定不是好話,那張嘴吐出的冰塊足以蓋一座冰殿,凍不死人也半殘。

  「少煩我,喝你的酒。」他清醒得很,不需要多個人在耳邊嘮叨。

  荻原耕次慫恿地在一旁催促。「說嘛說嘛!一人計短,兩人計長,也許能誤打誤撞找出癥結。」

  或許是酒喝多了有點醉意,被他吵得不耐煩的紫乃龍之介低吼了一聲全盤托出,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才止住他的騷擾。

  緊蹙眉頭不曾舒開,他一直猜不透哪句話惹得她不開心,先前他說過更難聽的話也不見她失去冷靜,為何最後那段話會引起她那麼大的情緒反彈。

  「哇!罵人家是鬼太沒天良了,哪有女孩受得住……呃!我是說她可能小時候受過欺淩才會突然失控。」喝!幹麼那麼嚇人,冷眼一睨叫人腳底發寒。

  「欺淩?」會是這原因嗎?

  「小時候的記憶會影響日後的人格發展,外表看起來正常不代表心裡沒有傷,像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。」哈!他皮厚不怕瞪。

  「荻原——」紫乃龍之介警告他斟酌用詞,別把他惹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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