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荷漾琴心 | 上頁 下頁
三十四


  不是說故事高手的魏天揚先簡約的描述他的家庭。

  三代單傳,一父二母,生母是元配,另一位是父親的妾室,一家四人不算多,他算是一家榮寵興衰的依靠,受盡無數關懷目光長大的天之驕子。

  「我父親在中臺灣是小有名氣的地主,新興商圈中的土地有一大半是在他名下,光租金一年將近上億……」

  那年他剛訂完婚沒多久,利用暑假時間參與公司運作,一等學業結束後立即投入自家的事業效力,他的人生平順得像一盤安排好的棋。

  他有個名叫白雲亞的學長一向對他十分照顧,因為世家的緣故彼此走得很親近,兩人常在一起研究未來的藍圖,親如兄弟一般沒有秘密。

  白雲亞的女朋友是位中東女孩,年約十八歲左右,舉止保守又害羞,見了人總是低下頭看地上,甜美可人得叫人不由得多看一眼。

  「那晚我剛參加完一個宴會回來,神智有點不清楚,一路開車開錯了路來到白家的別墅,我根本不曉得床上躺的女人是誰,一時興起的脫光她的衣服,以為她的哭喊和掙扎不過在作戲,自動送上門的女人哪需要客氣……」

  他強暴了她,在一個無月的夜裡。

  「隔天我酒一醒,發現身邊被狠狠愛過的女孩居然是學長的女友時,我心急又憤怒地認為她低賤,故意爬上我的床好破壞我與白家數代的交情。

  「我太自負了,又不肯承認錯誤,扔了一張即期支票給她算買了她一夜,當她是妓女一般的羞辱一番,警告她不許聲張。」

  但他錯了,床上的血漬正是她處女的象徵,在他讓欲望控制理智之前,她仍是完璧之身。

  不過他刻意忽視這個明顯的事實,食髓知味的一再要求她充當他臨時床伴,一逞獸欲地不斷在她身上宣洩,不准她說聲不。

  直到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她來找他,宣稱她懷了他的孩子。

  試問正意氣風發的他怎麼可能相信那是他的孩子,反而指責她把別人的種栽在他頭上,要她自行看著辦別來煩他,當時他迷上一位時尚模特兒。

  「中東的女孩最重貞節,她怕未婚生子會引來非議,因此找了一種墮胎的草藥胡亂服下,結果孩子沒了,命也差點掉了,我和她的事因此爆發……」

  他記得氣爆如牛的學長忽地給他一拳,兩眼赤紅的怒責他沒義氣,豬狗不如,強暴了他的女友還讓她懷孕卻不認賬,其行令人髮指。

  而被揍一拳的他十分不甘心,自視高人一等不願承認自己的惡行,反唇相稽他識人不清,聽信謠言錯把妓女當聖女膜拜。

  兩人一言不和的打了起來,旁人怎麼勸也勸不聽。

  「我不知道當時淩亂的現場為何會出現一把刀,正在氣頭上的我一心想贏,好證實自己並非他口中的那種人,因而將刀一握,接連捅了他好幾刀,直到他睜大眼吐出鮮血,虛軟地癱在我懷中斷氣。」

  他當場傻住了,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事。

  那腥膻惡甜的汁液噴了他一身,握刀的手滿是學長的血,瞬時寒意由腦門直灌脊髓,他頓時醒悟的回過神,丟下刀。

  但是已來不及了,了無生息的生命毀在他手中,而他也毀了自己。

  「那女孩呢?」他做了補償嗎?

  微微一怔的魏天揚不太能接受方靜湖平靜的一問。「你應該關心我殺人一事,而不是那個嫁給石油大王的女人。」

  「她嫁人了?」幸好。老天是公平的,沒有遺忘她的幸福。

  「她嫁不嫁人不重要,難道你都在打盹沒聽見我的話?」她到底有沒有用心在聽?

  方靜湖拉下他的頭一吻。

  「男人在意男人的問題,女人用心在女人的問題,你的心結在於殺了親如手足的學長,你認為對不起他,不該為了『無關緊要』的女人而毀了兩人的情誼。

  「可是你想到沒,你真正虧欠的是那個女孩,潛意識裡為沒機會出世的孩子感到愧疚,但是你太驕傲了,不願承認會為你眼中一文不名的母子而悲傷,因此把罪願轉嫁到他人身上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胡說,我給了她一筆令她生活無虞的錢……」為什麼他的心會因她的分析而起了浮動?

  「錢是萬能的嗎?」唉!他不瞭解女人。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它買不到心安理得吧!」她目光清澈的反映出他的迷惘。

  「我殺了人是事實……」魏天揚掙扎在心牢之中,用無形的荊棘紮裹著全身。

  帶著撫慰笑容的方靜湖走向她的白色鋼琴。「聽我彈首曲子吧!我很久沒用音樂治療人心了。」

  沒人發現她的手微微顫抖著,深吸了口氣在鋼琴前坐下,隨手翻了一頁久違的樂譜。

  先試了個音,她的表情是極度神聖的,像要開啟潘朵拉的盒子,既惶恐又帶著興奮的期許,期望希望不落空,留下希望的種子。

  不能再做音樂的逃兵,她不去試怎知是否能找回信心,她不是只會彈琴的彈琴機器,音符是有生命的,它在琴鍵上飛躍。

  按下第一個音,悲傷的氣氛驀然輕染,眼前浮掠著盡是不幸的面孔,肅穆的禮堂,白色的花束,戀人哀戚的哭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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