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瑞香鬱情 | 上頁 下頁
三十四


  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。這句窩心的話讓倪想容眼眶紅了,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珍惜的,冰冷的胃在一瞬間暖了起來。

  他太狡猾了,獵物再怎麼頑強狡猾還是逃不出獵人的手掌心,他真的是太可怕了。

  而她甘心受縛,只因他狂肆的溫柔。

  「這……」華斯遲疑地望著小主人。

  「我的身邊只能有他,你安排吧!」一回到大宅,與生俱來的尊貴不由得散發。

  他懂了。「是的,小姐,請跟我來。」

  走過略帶海水味的長廊,不安定的海風由半開窗戶灌了進來,英國的氣溫明顯比臺灣低了幾度,穿著套頭羊毛衫的倪想容仍感到幾分涼意。

  記憶是一張泛黃的日曆,溯著時光隧道往回流,慈藹的長者換上一張嚴厲的臉,不再有笑聲。

  凝視著曾發出斥喝的那扇門,她的腳步遲疑了,停滯不前的猶豫再三,直到一雙溫暖的大手包住她顫抖的小手,源源不絕的力量支撐她走上前。

  此刻她是需要者的,沒有他她無法凝聚勇氣游舊地,白屋裡有太多徘徊不去的幽靈,夜裡的嗚咽聲令人不成眠。

  有他在,真好,鬼大概也怕他一身殺孽。

  「去吧!你在彆扭個什麼勁,反正有我在你身邊。」山下忍魈推了她一下,寸步不離的尾隨著她。

  「是呀!我有你嘛!」心笑開了,倪想容嬌柔地在他頰上輕啄。

  他微怔的撫著她吻過的地方。這女人開竅了?

  不敢竊喜,反復無常是女人的天性,尤其是眼前的這一個,冷血排行榜她是榜上有名,無心之舉老搞得人不明就裡。

  只是他的嘴角不著痕跡的微微綻開,抹上一抹人稱傻笑的光彩。

  銅床上的老人閉目養神,輕緩的呼吸來得比一般人淺,若不細察怕是感覺不到他尚存人間的氣息,死白的臉色宛如招魂的幡。

  「他老了好多,這樣活著不辛苦嗎?」他有八十了吧!不快樂的數字。

  「噓!小聲點,別吵醒爵爺。」華斯在一旁做出噤聲的手勢。

  「吵醒他又何妨,還怕他沒時間睡嗎?」像她的爸媽睡了一、二十年不曾醒來。

  「小姐你……」他實在沒有資格指責她,當年的事他算是幫兇,她怎麼可能不恨。

  一句小姐吵醒了床上的華倫,他手指先是動了動,眼皮微微的掀了幾下慢慢張開。

  失去生氣的眼有著空洞,時間流動著緩緩有了焦距,立於床尾的人影忽明忽暗,他的生命寫滿了一連串失敗,因此他不以為有人會來看他。

  驀然,失去光亮的瞳眸忽然放大,華倫不敢相信地發出沙啞聲音。

  「莉……莉琪,是你嗎?」是她嗎?

  「是的,祖父,我是小容。」倪想容用她的方式強調自己是誰。

  「你來了。」真的是她,他活潑純真的小孫女。

  「是的,我來了。」來看你為什麼能撐這麼久,爸媽在等著你重逢。

  「過來,讓我瞧瞧你。」他抬起虛弱的手臂一招。

  「嗯!」走了兩步,她的表情是無情無欲的。

  華倫哽咽地執起她的手。「孩子,讓你受苦了,是爺爺對不起你。」

  一句遲來的抱歉化解她心中的輕怨,他都老了。

  「我原諒你。」

  夜,總是深沉,讓人想做壞事。

  秋瑟的風拍打著崖壁,入夜後的浪潮聲特別澎湃洶湧,似在埋怨月太明,星光燦爛,白帶一般的銀河掉落地平面的那端。

  波浪在月光的照射下粼粼閃閃好不幽森,漁人們的歌聲忽遠忽近,斷斷續續的吟唱著,無畏海風猛如虎,浪似惡犬。

  淩晨時分,所有人都睡了,廚子關上爐火,夜巡的提燈者也鎖上房門,白屋的夜晚是如此靜謐,靜得聽聞不到一絲聲響。

  突地,一雙敏銳的眼驀然睜開。

  細微如發落於地,躡足的貓行輕盈逐漸靠近,落地的門窗微微嘎吱地拉開一條小縫,沁入的冷空氣拂著白色窗簾,預告危險的來臨。

  一抹如鬼魅般的影子閃身而入,如紅鶴之姿來到大床前,陰冷眼眸注視著床上兩團隆起的山丘,不馴的眸中有著兇殘。

  毫不考慮地舉起滅音手槍朝大丘身側的小丘猛烈射擊,十餘顆子彈悉數用盡毫不吝嗇,彷佛和棉被下的人有深仇大恨。

  得意的嘴角在黑色面罩下緩緩揚起,充滿煙硝味的槍口如同本人般冷酷。

  忽然間,那抹笑意不見了,影子察覺到一絲不對勁,照理說在瘋狂的射擊下應該大量出血,而床鋪四周毫無血跡。

  甚至沒有慣聞的血腥味,莫非……

  啊!糟了,中計了。

  轉身欲走的影子急切奔向落地窗,顧不得足音是否會驚醒人,手一伸向窗簾欲拉開時,一點紅光在窗邊亮起,鼻翼傳來熟悉的煙味。

  「老朋友來拜訪不請喝杯水酒再走會過意不去,要不要我準備小菜好生款待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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