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生財小娘子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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驀地,一陣莫名的旋風吹過,掠起花轎大紅的綢簾,一位頭蓋喜帕的新娘子若隱若現,風同時也吹動她覆面的喜帕,露出光滑潔白的尖下巴,以及那一層濃得掉渣的厚粉。 方開明淡淡的看了一眼,並未有任何反應,他只覺得可惜了,季夫子曾教過他幾年書,他見過年幼的季家閨女,那時她個頭小小的,怯生生的躲在師娘身後,拉著師娘的裙子探出小腦袋瓜子,好奇又畏生的眨著眼。 一眨眼間,當年那個羞怯笑著的小姑娘都要嫁人了,而他卻像找不到方向的孤帆,不知何去何從。 想到家裡的糟心事,他的心情異常沉重,考慮著該不該提出分家一事,好平息紛亂不止的爭奪。 方開明的母親是繼室,他娘嫁進方家時,方家嫡長子方開平已十八歲,只比她大兩歲,剛好在議親年紀,他娘一過門,繼子也成親,雙喜臨門,婆婆媳婦一樣的年輕少艾。 隔年,他與方開平的兒子相繼出生,叔侄相差不到半個月。 頭幾年還能和睦相處,繼母與嫡長子互不干涉,同一個門裡生活各自過日子,井水不犯河水,只要管好自個兒後院一畝三分地,自是相安無事。 只是等到年歲漸長,兩嫡兄、一庶兄的想法就多了,他們慢慢的接掌家中的事業,孩子們也長大了,開始得為小輩們作打算,無形的隔閡也就慢慢的浮上檯面,益發明顯。 雖說是兄弟,卻是不同娘親所出,歲數上又差上一大截,等到方開明通曉人事之後,方家的產業有一大半已經落在兩位嫡兄手中,他能插手的地方少之又少,幾乎被隔離在外。 一塊餅就那麼大,誰都想來分一口,沒人願意多出分食者,野獸都懂得護食,更何況是人。 尤其是老父病倒後,幾個兄長的動作更加明顯了,表面上仍維持兄弟之間的和樂,私底下卻算計著要如何謀奪家產,好占盡最大的利益,一旦一家之主管不了事,這個家也就差不多要散了。 所幸老父疼麼兒,自知年歲已高,便暗中做了安排,私下挪動一些產業記在麼兒名下,讓他日後得以衣食無缺,奉養凡事無主見又軟弱的親娘。 「四爺,你在看什麼,花轎已經過去了。」沒熱鬧可看,街道又恢復平日的平靜了。 小廝清河長得偏瘦,不高的個頭,五官在尚且可看的範圍內,看起來雖然一副忠厚相,但是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很靈活。 他今年十六歲了,是方家的家生子,他爹是方家鋪子上的管事,管著一間糧食店,賣著米、面等雜糧。 怔了怔,方開明回過神,望著行人漸稀的大街,有些悵然。「你說人一定要走這一遭嗎?婚嫁、生子、養兒育女,最後為一家老小鞠躬盡瘁,留下一身病痛而終。」 這是他要過的生活嗎? 看著不相干的人出閣,方開明想到的是自己的將來,他已在方家船行幹活,可是接觸的盡是最底層的事兒,幾個兄長防著他,唯恐他手伸得太長,分走他們的利潤。 清河自作聰明的呵笑,「四爺想成親了吧!回頭跟夫人說一聲就可以了。」 四爺的語氣煩惱,真的是多慮了,夫人和老爺哪會攔著不讓人娶老婆的,連他都想攢本好娶個婆娘暖被窩,四爺年紀也不小了,早該娶妻生子,讓一堆娃兒喊爹了。 方開明見清河想錯了,也不糾正,他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未曾議親,而是每一次水到渠成之際,婚事便會莫名其妙的黃了,不是對方家中突生變故,便是人家姑娘心中另有所愛,情郎上門請求成全。 一次、兩次可說是巧合,只能道運氣不佳,沒遇到對的那個人,媒人多跑幾家也就成了,但若是次數一多便啟人疑竇,在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毀掉多門親事後,他自己便暗中調查,發現原來是有人在幕後操縱這些事,而那些人不是別人,正是他至親的兄嫂。 只因他爹曾說過,他一成親便分家,財產分成五份,他爹自己留一份,嫡子占大頭先分好的部分,庶子則分略差,四子均分。 均分? 兒女都快成親的三位兄長怎麼可能同意,他們自認為對家裡的貢獻、付出的辛勞最多,方家的產業是他們一手打拚下來的,哪能分給坐享其成的傢伙。 他不是不肯幹活,而是插不進手,方家的船行、鋪子早有兄長的人在打理,他即便有雄心壯志想開創一番事業,他們便想盡一切辦法阻止,讓他一輩子庸庸碌碌不得志,只能看他們臉色過日子。 清河又自顧自的說道:「看是李家的姑娘,或是何家的小姐,要不夏家的表小姐,她們對四爺你可是情有獨鍾……」 「胡說什麼,姑娘家的閨譽是你可以掛在嘴上說的嗎?沒把門的大嘴遲早會惹出事來。」他說的那幾個姑娘他可是招架不起,一個比一個驕蠻任性、蠻不講理,他沒那本事伺候。 挨了頓訓,清河耷著耳。「四爺呀!奴才也是為你著想啊,大爺他們……」 「住口,哥哥們也是你一個下人能評論的嗎?」隔牆有耳,酒樓內沒有藏得住的秘密。 被主子一喝斥,清河顯得蔫蔫地,一臉猴崽子被綁了雙手雙腳的可憐模樣,很不快活。 「去結賬,我們該走了。」 「是的,四爺。」 因為小輩們都長大了,至今第二代的少爺們都已經三十出頭、逼近四十了,幾年前家中的稱謂全都改了,方老爺改成方老太爺,方家四位少爺則為大爺、二爺、三爺、四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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