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飼主閣下 | 上頁 下頁 |
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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擔心自己不能準時起床,董知秋不僅調好鬧鐘,她還十分可恥地擾人清夢,一一打電話給最好的朋友,請她們一定要在九點半以前叫醒她。 想當然,她被罵到臭頭,還有人揚言要追殺她,叫她走路小心點,水溝沒加蓋。 少不得還聽見男人的咕噥聲和咆哮聲。 但她一點也不心虛,放心地睡她的安穩覺,因為她知道幾個好朋友嘴功惡毒不可能放過荼毒她的機會,時間一到一定會來電淩遲,讓她睡意可消。 可現在是什麼情形,她睡過頭出現幻覺了嗎?為何她家廚房有一條、兩條、三條……兩小一大賊兒的身影,他們打開冰箱是要偷食物不成? 「等……等等,你們是怎麼進來的?」她的門板是特製的鋼門,會自動上鎖。 梳著龐克頭的小帥哥笑嘻嘻地走過來,食指甩著一串鑰匙。「阿姨,你昨天留在我家,忘了帶回來。」 「你是……呃,伊恩?」她很意外自己能認出兩兄弟的差異,尤其是兩人穿同樣的衣服,梳同樣髮型,頭髮還可以挑染過,連眸色在光的照射下幾乎一致。 「阿姨,你的記性真是太差了。這樣不行啦!要是你把自己給忘了怎麼辦?」另一個淘氣鬼也跑來鬧,不讓她再睡。 「不要拉我,格雷,讓我再眯一下下,一下下就好。」她真的好困,不想起床。 董知秋不曉得自己愛賴床的毛病是被誰寵出來的,她記得去英國以前沒這習慣,總準時在設定時間醒來,不需要鬧鐘提醒。 「要是遲到了不要埋怨,你只有十分鐘的梳洗時間。」果然是貪懶的花栗鼠,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。 醇厚的低音具有醒腦功用,呻吟一聲的女人先拉過暖被再蓋住頭,最後才痛苦地翻過身,沿著床沿慢慢地坐起身。 她還沒完全清醒,昏昏沉沉的猶似在夢中,對平白出現的訪客多有縱容,因為她以為自己在做夢,耳旁的嘈雜聲出自幻覺。 但是冰涼的毛巾往臉上一覆,她徹底醒了,驚叫地揮開眼前的古銅色大掌。 「你……好冰,你想謀害我。」她不悅地指控,習慣性地又找起她已不需要的眼鏡。 一種安全感吧!像是小孩子離不開他的奶嘴,或是發酸發臭也不讓洗的小被被。 「九點十分到九點二十分左右,我分別接了四通電話,她們自稱是你的同學。」不理會她的抗拒,昂斯特以冰冷的毛巾洗淨她的臉。 「我的同學……」誰呀?她很少和他們往來……「啊——你……你接了我的電話!」 她幾乎是驚恐地大吼。 「它們很吵。」即使怨她,但也心疼她。 「你怎麼可以……不,不,冷靜,我要冷靜,不能急躁……」她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稍微平靜。「你和她們說了什麼?」 董知秋為時已晚地想到他所說的同學無疑是人人是嫌犯、問話像問案的於濃情,愛追根究底、自封八卦女王的苗秀慧、舌頭淬毒、諷刺人當喝水吃飯的秦雪提,以及實事求是、言語犀利的蘇幻月。 「一個問我在你房裡做什麼,有何企圖;一個說要訪問你,叫你自備文案;一個說你終於破葷了,不用去尼姑廟探望你;一個要我提醒你律師費很貴,請記得採取遭到強暴的證據。」 昂斯特難得地笑了,很淺、很淺,像陽光劃開冰層,融解出一絲暖意。 「沒人說要拿刀砍你?」抱著頭,她裝鴕鳥,假裝沒聽見那些轉述。 「也許我做人沒像你那麼失敗。」四處惹怨。 其實他的反應很冷淡,電話在手不到三十秒鐘便斷掉,不添廢話。 倒是那些火氣不小的女人一聽到是男人的聲音,明顯停頓了下,以為打錯電話,再三詢問才確定,繼而有後續的留言。 她們很直接,不在乎他是什麼人,只把他當電話錄音機使用。 聽到他嘲笑的話語,董知秋倏地抬起頭瞪人,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指控,「你是外國人。」 「以你的邏輯,我的確是外國人。」他是土生土長的英國公民,祖上十代皆在英國出生。 深棕色頭髮,藍灰色眼睛,深目挺鼻、膚色偏白,昂斯特的外貌完全是西方人的長相,走在路上不會有人錯認他是東方人。 但是他卻又東方血統,他的外婆便是阿美族少女,因嫁給來中國旅行的美國空軍上尉,而跟著丈夫一路軍旅,最後定居威特島。 他跟自己的祖母相處並不好,她有很深的種族歧視,瞧不起有色人種,認為他們是低等的賤民,不配和高貴的民族同起同坐。 反觀熱情開朗的外婆是他最喜歡的長輩,每當他遇到不如意的事總會找她傾訴,把威特島當度假中心,一住十天半個月不肯回家。 「既然是外國人,你的中文未免太流利,你應該合乎期待,什麼也聽不懂才對。」一直到現在,她才遲鈍地發現他們父子三人講的是中文,而且字正腔圓,沒有可笑的洋腔洋調。 灰濛濛的眼閃著藍芒,他像陷入懷念地看向窗外低雲。「我妻子逼我一定要學會她的語言,否則她拒絕和我用英語交談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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