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千金釀酒 | 上頁 下頁


  當時只有一位年幼的王爺留京,也只有他至今都不受“無詔不得入京”這規定約束,他正是先帝同母所出的胞弟,皇上大他十歲,還得恭敬地喊他一聲二十四皇叔。

  “你可知道東興縣哪裡的酒最好喝?”段玉聿高坐在酒樓的二樓,坐姿不正的斜倚窗口,手中的酒要喝不喝的輕晃,似乎手一放,酒杯就會往下掉落,砸到底下的人。

  這是他的惡趣味,喜歡看人驚慌失措的模樣,時不時的滴幾滴酒下去,路人紛紛走避。

  因為太無聊了,閑著也是閑著,拿人逗樂。

  “不就是爺待的『錦春酒樓』,前些年他們的酒還是宮裡的貢酒,後來山東出了蘭陵美酒才壓下去。”酒是好酒,卻少了當年的味兒,讓人有種未能盡興的不痛快。

  “這也算酒?”段玉聿嫌棄地喝一口、倒一口。

  底下的人驚呼連連,有不少人邊躲避邊仰頭往上瞧。

  “老東家過世了,接手的少東家沒那麼用心,不過在東興縣城還算小有名氣,不算太差。”和宮裡沒得比,差強人意,錦春美酒快成絕響。

  少東家指的是夏老爺,他的心思大,不但賣自家釀的酒,也進別家的酒,到最後根本懶得釀酒,直接購入他人的酒,祖傳的手藝荒廢了,把老東家氣得一病不起。

  而今夏老爺已不理事,將酒樓交給兩個兒子打理,生意還不錯,與天香樓、一品樓並稱為城裡三大酒樓。

  “這叫不算太差?長英,你喝過馬尿沒?”這酒越喝越沒滋味,如雞肋一般,酒味不夠醇厚。

  長英弓著身,右手搭在左手上,往前一傾。“奴才跟著爺是享福的分,瓊漿玉液爺看著賞。”

  “滑頭。”仰著頭,段玉聿用酒壺就口,神情愜意。

  “爺教訓的是,奴才就是個小滑頭,給爺逗逗樂。”讓爺開心是他的本分,爺的一生太壓抑了。

  “去,再上壺酒來。”酒越喝越清醒,他懷疑摻了水,否則怎會想醉醉不了,神清目明。

  “爺,您真的喝多了,別給自個兒找罪受,適可而止。”他目光一閃,提醒主子別弄壞身子。

  段玉聿搖搖酒杯輕笑。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爺要喝酒誰敢攔?還不上酒來……”

  “爺,那人走了。”一名玄衣人忽地現身,面無表情的說著。

  他一頓,嘴角笑意不減。“不錯呀!長本事了,連爺也敢監視。”

  “爺,您得提防了。”長英上前提醒。

  “爺已經退讓一隅,還苦苦相逼,真是沒把爺看在眼裡,想當年……”他一腳一個,踢得他們屁滾尿流,沒人敢吭一聲,敢怒不敢言的夾著尾巴走人,誰敢回頭多看一眼。

  “爺,當年已不復存在了,那時內憂外患還要靠您支撐一時,如今山河秀麗,錦繡如畫,誰要拿把屠刀對著自己。”爺做得太多了才受人忌憚,要是他什麼也不做,當個遊手好閒的紈褲子弟,也不會叫人惦記。

  只是玉藏于石中,早晚會發光,是瞞也瞞不住,即使他不想引人注目,仍是光芒大放,直逼紫微星。

  段玉聿眉間隱隱抽動了一下,隨即歸於平靜。“長英,爺心中苦悶,得喝酒解悶。”

  “爺,您得找個好一點的藉口才能說服奴才,普天之下能讓爺皺眉頭的人尚未出現。”長英把關,讓主子點到為止,他家“老夫人”囑咐了要看緊些,不讓主子隨心所欲。

  “掃興。”無酒使人瘦,沒得傷心。

  長英小心翼翼的收好被掃到一邊的酒杯。“爺,出門在外還是留點神,不是奴才不讓您喝,而是好酒府裡多的是,何必在酒樓喝得醉醺醺的,給人徒增話柄……”

  “那人不就是想看爺放蕩不羈的樣子,爺表現得叫人滿意吧!”段玉聿呵呵笑著,一臉不正經。

  “爺,人都走了,您可以放下了。”主子的笑讓他感到心疼,明明是驍勇善戰的將才,卻被迫放下長槍短劍,做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。

  看不出神色的段玉聿將目光投向人來人往的街道。“今兒個真熱鬧,又敲鑼、又打鼓的,是誰要迎親嗎?”

  長英走到窗邊往下一看。“聽說是蓮花節,每年七月中旬必辦的節慶,東興縣湖多江面廣,百姓以種蓮居多,夏採蓮花,秋收蓮子,冬日裡還能挖蓮藕賣錢,一舉多得。”

  一江水養活數萬人,有水能種稻養魚,以農漁為主,蓮花田裡便有很多魚種,養上一年不比賣蓮子差。

  “看來生活挺富裕的,家家安居樂業。”百姓的安康又能到幾時?一旦皇上削藩,到時又是遍地烽火,哀嚎不斷。

  “那也是爺帶來的,百姓該對您感恩載德。”要是如西陵王封地,那才是民不聊生,苦不堪言。

  西陵王是先帝的十八弟,謹貴妃所出,當年先帝和太子爭位時他也有意爭位,卻在謹貴妃“暴斃”後突然收手,改和先帝聯手扳倒太子,助先帝登基。

  而後西陵王受封為一方藩王,討了一塊富饒的土地後便攜家帶眷出京去,自此未再踏足京城一步。

  到了封地,西陵王不改往日的奢靡作風,他強征雜稅,收富戶、世家孝敬的銀兩,沒有任何作為,任由地方大族恃強淩弱,他只坐收供他吃喝玩樂的獻金,從未想過改善百姓們的生活。

  因此原本家家有餘糧的封地,在西陵王一家子來到後漸漸地一日不如一日,大片土地無人耕作,全收在有錢人手中,農人無地可耕,只能淪為佃農,一年的耕種還不夠吃飽。

  於是乎,百姓越來越苦,還曾經餓死過人,原本的富地成窮地,再也看不見昔日榮景。

  “少說些場面話,若是那些人再不停止折騰,只怕日後便看不著蓮花節的盛況。”大家只顧著逃命,顛沛流離。

  十六人抬的大轎子一上一下晃動著,從街道的另一頭緩緩經過“錦春酒樓”樓下,沒有轎身的轎子上坐著容貌嬌美的妙齡女子,頭上簪著蓮花,手裡捧著蓮花,人若白蓮,接受眾人的膜拜。

  每年的蓮花仙子都由世族中選出,被選中的女子為縣城裡第一美,日後身價水漲船高,為人所追捧,多半嫁得極好。

  “有爺在,奴才跟著沾光,年年都有美景如畫的蓮花節可欣賞,爺的高風亮節……”千穿萬穿,馬屁不穿,長英好話如流水,滔滔不絕。

  “得了、得了,少在爺面前鬼扯,爺想踹人了……”段玉聿腳一抬,做勢要踹人一腳。

  此時,一陣嘈雜聲飄進耳中。

  “去瞧瞧又是發生什麼事,遊街的剛過去,若是有人鬧事就看著辦。”鬧烘烘一堆雜音,煩人。

  長英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,仔細聽了一會,然後又把身子縮了回來。“是一群人在說閒話,沒鬧事。”

  “說了什麼閒話?”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不如聽聽閒話打發打發時間。

  “他們圍著幾個姑娘指指點點……”

  砰!細微的碰撞響起。

  “等等,你有沒有聞到酒的香氣?”似有若無,清淡有韻,彷佛在鼻間勾纏著,令人難以自持。

  “爺,您又饞酒了。”酒樓裡沒酒味,還能賣酒嗎?

  “走,下去看看。”段玉聿手一甩,整個空酒壺朝窗外飛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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