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錢精閨女 | 上頁 下頁
三五


  那年的桃花樹下,一位身著雪白衣裙的小人兒,如桃花林幻化出的輕霧歡快的在花海中穿梭,仰高的小臉上像被撒下一層金粉,燦爛奪目的叫人睜不開眼,她笑得好開心。

  小哥哥,你記得這幾棵桃花喲!我在底下埋了釀好的桃花酒,一年後就熟成了,你要來取……

  風,很輕。

  花,很豔。

  花在風裡舞動,風在花裡歡笑,甜軟的嗓音飄送在桃花盛開的三月,雲也淺淺,雨也淺淺。

  他一直沒去取,府裡不斷有事發生,直到去年他才撥了空,在幾千棵早已變了模樣的桃花林中挖出她特意留給他的十壇桃花酒。

  ““才”五壇嗎?鐵子呀鐵子,你這人最不擅長的便是說謊,這世上最瞭解你的可是我這個酒肉朋友,一眼就能將你看穿。”若是只有五壇他不會實說,數量會減一減。

  “其他的我喝了。”他說得極快,像是怕人來搶。

  “五壇。”是兄弟就別藏私。

  “休想。”他一口否決。

  “武定侯老當益壯,把人弄得半死不活有傷天德,你知道我這人一向很缺德,再缺下去就六親不認。”你自己看著辦,看要和我笑談春秋呢!還是咱們再來吵一架。

  玄子鐵咬著牙,一臉冷然。“兩壇。”

  “四壇。”瞧!他也是能討價還價的。

  “最多三壇,不要得寸進尺,大不了我自己去滅了他。”他殺人不手軟,手起刀落就解決了。

  “好,成交,既然你千求萬求……”呵!賺到了,他原本以為能要一壇就很走運,他把那些桃花酒藏得可隱密了,偷都偷不到。

  “我沒有千求萬求。”他不過順口一提。

  “好啦!別咬牙切齒了,為了幾罎子桃花酒傷感情可不划算。”韓若曉假惺惺地安慰失酒人。

  “那你可以不要。”裝什麼好人,渾人一枚。

  韓若曉露出“你在說笑吧!將軍大人”的神情,好不容易才拐到的酒哪有可能還回去。“鐵子,三壇,別忘了,幾時我收到酒,幾時武定侯爺臥病不起,你自個兒衡量。”

  “你威脅我?”他黑眸一眯。

  “不,是提醒,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我這般合作愉快。”下點藥嘛!他拿手,誰比他更熟知藥理。

  “你應該當個奸商。”一本萬利。

  “我能當這是你對我的讚美嗎?”他笑得很是猖狂。

  “你的臉皮厚度和某人有得比。”玄子鐵開口譏諷。

  “閣下說的莫非是方才那位小丫頭?”敢用不到一百兩的銀子抱走幾千兩的首飾,還要求要用上等的黃花梨木匣子裝著,這份“氣度”絕非尋常人有的。

  玄子鐵眼眸閃了閃。“她是宮府六小姐。”

  “宮府……聽起來很耳熟……唔,是了,文閣大學士宮謙的孫女。”前陣子常聽人提起。

  “宮謙?”那個老古板。

  文臣和武將一向不對頭,常在朝廷上針鋒相對,這位老先生仗著在皇上跟前還有點分量,不只一次上書彈劾他殘殺成性、剛愎自用,劫掠行為如盜匪,有辱我國威。

  他回了老先生一句——那你陣前殺幾個賊兵來瞧瞧!

  老先生當下一噎,甩了個後腦杓給他,咕噥著:豎子難教化。

  一擠眉,韓若曉神色古怪的桀笑。“說件讓你逗樂的事,不久前宮府老夫人還逢人便說她家三兒有個閨女溫柔婉約,秀外慧中,貌美如花,像玉人兒一樣好看,不知誰家有心迎回去,她就盼著這孫女覓得好良緣。”

  “她在作夢!”居然敢算計他的人。

  “是呀!真是作夢,耳聞不如目睹,真見到人呀!老夫人應該羞到無顏見人,哪來的溫柔婉約,秀外慧中,還貌美如花……啊!你拿什麼丟我?”本來就言過其實。

  “你話太多了。”他看中的人不需要他來批評。

  長年看自己的臉,玄子鐵對美醜的感受並不深,他看重的是性情,能不能讓他的心有一絲波動。

  那一年,他爹的屍首被送回府,看著慘白無血色的面容,他竟覺得陌生,這是他爽朗熱情的爹嗎?

  幾年後,他護送大哥的靈柩回京,那幾無完膚的軀殼慘不忍睹,他忍著悲痛走上幾千里的路,黃土一壞,一座新墳,刻上的是玄府兒郎的名字,他悲從中來,不能自已。

  一次次的面臨死亡,一次次的生離死別,他以為他的心已經麻木了,再也不會跳動。

  可是她出現了,雖然說話很膈應人,一副“我很嫌棄你”的現實樣,但他冷掉的心卻被她熨熱了,讓他深切的體會到他不是一個人,不管他是富貴,還是落難,都以一樣的態度對待。

  “不過說來也好笑,宮府六小姐回府裡,可是官宦圈子卻無一人見過她,連帶著宮府其他幾位小姐也少出外走動,現在想來是打臉了,老夫人臊著不敢出門了。”

  要是人家問為什麼不帶六小姐出來見見世面,她能說這是我孫女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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