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錢袋主母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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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磕到腦門時其實不是陷入昏迷,而是進入一處白霧縹緲的仙境,裡面有位掌管人間女兒事的仙妃娘娘,她告訴我仙境一年是人間一日,她用仙法教會我所有女兒家該會的技藝,從農耕到女紅,甚至婦科調理的醫理,我在裡頭足足待了一年。」她用如夢似幻的口氣說著。 夜嬤嬤出身鄉野,見識本來就不高,又長年處於後宅,見過的世面更不多,不識字的她就是個土氣村姑,只是運氣好遇上性子好的皇甫義行一家人,說穿了本質上還是腹無點墨的鄉願婦人,很容易聽信怪力亂神。 尤其是她還有點愚忠吧!相信吃她奶奶大的小姐不會騙她,小姐說什麼都是對的,絕無虛言。 如果不是遇到仙妃娘娘了,小姐怎麼會突然變聰慧?雖然她從前就小有慧名,但是太過與世無爭了,即使背上見不得人的汙名也忍氣吞聲,不敢向婆母討回公道。 誰看不出來呢,趙家主母謝氏並不是長房大爺的生母,二房二爺才是她的親生子,大爺一不在,她便想著由頭往長房潑污水,好讓長房子嗣得不到一絲好處,日後趙府的家產全歸二房獨有。 偏偏小姐看不透,骨子裡有文人的清高,不想在銀錢上多作計較,以為不扯破臉就能相安無事,偏安一隅。 謝氏姑侄是得寸進尺的人,趙府已是她們的囊中物還不知足,連小姐的嫁妝也要霸佔,最後心狠地把他們唯一的棲身之所都要奪走,小姐再要不醒悟,真要一無所有了,淪為一貧如洗的乞丐。 所幸小姐因禍得福,遇到大福氣了,得仙人所助,將她腦子裡的穢氣全清走,只留下福分。 夜嬤嬤的心裡是這麼想,小姐一夕之間變聰明了是得天助——神仙都看不下去了,下凡來相助。 「小姐,你一年不吃東西不會餓嗎?」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,聽得皇甫婉容面上一哂,她聲音略幹的揚唇,「仙風玉露足以飽食矣!」 為了應付刁蠻的公主,她早練就了說假話面不改色的好口才,只要能把人說服了,假作真時真亦假。 「啊!小姐有福了。」真好,小姐也能苦盡甘來了,受了趙府兩、三年的冤枉氣,也該吐一吐了。 是福嗎?未到蓋棺論定時,誰也說不清。「夜嬤嬤,我這一撞腦子有些不清楚了,以前的事不太記得牢,你來跟我說一說,大爺為什麼沒了的,婆婆憑什麼一口咬定瑩姐兒不是趙府的種,她有任何憑證,是有姦夫還是捉姦在床?」 現在她是皇甫婉容,人活在世上便要爭一口氣,不能由著人造謠生事,硬把千夫所指的淫行往她頭上栽。 一聽她肯理一理這子虛烏有的罪名,夜嬤嬤比誰都高興。「大爺中舉後原本無心科舉,他想走從商這條路,和幾位同窗好友合資做生意,頭兩年也做得不錯,還出資把趙氏祠堂翻新了,買了兩百畝土地當作祭田,供族中清寒子弟就讀,家中有困難的族人也能從中領取一份救濟……」 可謝氏說中了舉不考進士太可惜,自願從公中拿出兩千兩,慫恿無心仕途的趙逸塵再進取,以為嫡弟的榜樣。 趙逸塵剛好有樁生意要往京城一趟,他便想著勉力一試也無妨,重拾書本準備了數月,在開春過後便出了門,身邊帶了幾個隨從,和一名識途老馬的管事。 誰知一個月後傳來趙逸塵意外身亡的消息,幾名僕從都慘遭殺害,唯有老管事重傷裝死才逃過一劫,他負傷逃回通化縣來報喪,其他人的屍首由當地知府收埋。 「你是說沒有大爺的屍體?」生要見人,死要見屍,堂堂趙府的長房長子竟如此草率的解決身後事。 「當時有同行的倖存者目睹大爺被砍了好幾刀,一身鮮血淋漓,劫財的盜賊一路將大爺逼落黃沙滾滾的大江,起先大爺還冒出頭呼氣,但是水流湍急,很快就沉下去了……」那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雨,江水都是泥濘的,黃濁濁一片。 「沒人下去打撈?」就算活不了也要入土為安,豈能曝屍江河中,任由魚蝦啃咬屍身。 「江水太急了,上游還因為連日暴雨而潰堤,淹水數百里,官府裡的衙役不敢下水打撈,他們說此江一流幾百里,一日之內已橫越百里之外,怕是再難尋回。」謝氏根本不肯花銀子找人,只在府中擺設靈堂,供人拜祭。 「老爺沒說一句話嗎?」怎麼說也是自個兒的骨肉,真能無動於衷的漠視?那就太無情了。 「老爺一聽到大爺死訊便病倒了,這一病就養了個把月才好,老爺病一好,大爺早已以衣冠下葬,而小姐你就被送到莊子了。」他們的手法太粗暴了,簡直不給人一條活路。 「我那時就被送走了?」動作還真快呀!趁人還在喪夫的悲痛中全無防備,一舉剷除多餘的障礙。 宮中的肮髒事見多了,她完全不用多想就能猜中所謂的盜匪是怎麼回事,先把礙眼的人給解決了,餘下的不難處理,女人、小孩而已,還能礙事嗎? 狠心一點的一把火便一了百了,全然不留痕跡。 「小姐那時明明有快兩個月的身孕,可太太請來的大夫偏說才剛懷上,硬生生地指稱小姐不貞,大爺的棺木前腳才出大門,太太後腳就讓人把咱們幾個綁上馬車,小少爺在後頭追著哭,太太乾脆一併將他丟上馬車……」 原本皇甫婉容有四個陪嫁丫頭,兩名應對裡外的嬤嬤,事到臨頭,有幾個倒戈了,求「心善」的主子放了她們。 謝氏身邊的婆子比土匪還狠,搶了賣身契就還給那幾人,口出穢言地要車夫快點把他們送走。 所以到莊子服侍的下人只有不離小姐左右的夜嬤嬤,以及冒傻氣的淺草,這兩年若非有她們兩人的一路相護,皇甫婉容怕是早已魂歸離恨天,連生產的那一關也過不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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