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巧婢與兵符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於芊芊自認為是自私的人,但是她的自私以不傷人為前提,既然她占了于靈兒的身體,好歹回報一二,最起碼得保下人家的弟弟,別讓姐弟倆在地底下團聚。

  「奴……奴婢叫紅蕖,主子。」丫頭羞紅了臉,小巧的鼻頭冒出幾滴薄汗。

  「咦!你叫紅蕖,這倒巧了,紅蓮,快過來認親戚,你們池子產的?」蓮花和荷花都齊了。

  蓮浮於水面上,清雅而高潔,端麗秀慧,荷出水而立,嫵媚可愛,嫻雅純潔,迎風搖曳多有風情。

  蓮與荷外形相仿,皆生於水中,若不細較,其實也相差無幾,都是美好的事物。

  「主子叫奴婢做什麼,奴婢哪有什麼親戚……」一頭汗的紅蓮跑了過來,兩手還沾著白的、黃的菊花花瓣。

  「啊!好眼生的姐姐,你是我家親戚嗎?我以前沒見過,你是表姐還是堂姐……對了,我叫紅蓮,我爹娘都死了,只剩下我一個人,你還有親人嗎?我要叫他們什麼……」顯然的,在於芊芊的調教下,原本怯生生的紅蓮變得活潑多了,還是個話癆子,一有機會就說個不停,好似她前輩子是個啞巴,今世來說夠本的。

  「你在做什麼,我看你好像很忙?」細心的紅蕖從她發間取下一片葉子,拿出素淨的帕子擦去她鼻上的汗。

  「不忙、不忙,姑娘想泡菊花茶,還想收集菊花花瓣曬成幹花,塞入枕頭裡當菊花枕,所以我在摘菊花,把花瓣一片一片撕開。」這活不累人,主子叫她在樹蔭下做,不必曬日頭。

  「我來幫你。」紅蕖主動的幫忙,笑得可開心了。

  紅蕖十六歲,比十二歲的紅蓮略高半顆頭,可外表看來一樣稚氣,都是偏瘦,不胖,膚色不甚白皙,偏小麥色,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外頭跑的,不是享福的孩子。

  兩人一見如故,像好姐妹,手牽手走到大樹底下,數十盆白菊、黃菊已讓婆子、丫頭搬到樹旁的蔭涼處,紅蓮讓出自己的小凳子給紅蕖坐,自個兒搬了顆石頭當矮凳,人比花嬌的小丫頭有說有笑的撕菊花,丟進畚箕裡。

  多好的畫面,那些黃白花襯著兩個小丫頭,變得一點也不扎眼了,眼前的溫馨讓於芊芊看得好感動,她們的笑容處處透著天真爛漫,花好哪有月好,月好哪有人好,人才是人間最美的風景!

  只是這情景再美也是暫時的假像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她也該動一動了,老是悶在院子裡,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,錦心的小手段她還不放在眼裡,若要耍起心眼來,十個錦心還不是她的對手。

  於芊芊歎了一口氣,扭腰擺臀地做著伸展的動作,兩手往上伸直,在頸後交握,拉了拉背,又扭轉腰身,身體往前彎腰,指尖碰到鞋面,如此重複了數回,活絡筋骨。

  紅蓮早已習慣了主子的怪異舉動,雖然她服侍的時日並不長,但是年紀小的好處是接受度高,頭幾回見了還驚駭得差點掉了眼珠,以為主子要折成兩截了,一旦見多了也就不再一驚一乍,甚至學著主子做所謂的「伸展操」。

  倒是沒見過的紅蕖覺得十分驚奇,不時回頭偷瞄幾眼,見主子好端端地伸腿拉筋,她也漸漸地放下心,一邊聽著紅蓮拉拉雜雜的細語,一邊專注的撕菊花瓣。

  一片花海中,雨名稚嫩的丫鬟專心忙碌著,渾然不知她們家姑娘邊伸腰邊走遠,一步一步離開春泥院,沿著牆根尋幽探秘,熟悉地形。

  不是于芊芊不信任身邊的丫頭,而是她要做的事不可告人。

  她來去自如,身如狡兔,沒有任何牽絆,其實她更樂於一人獨來獨往,省卻不必要的麻煩。

  憑那日進府的記憶,她知道晉王府很大,比她在北京參觀過的王府還要大上數倍,小橋樓閣、院落亭台,聽說還有練武場和後山,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,少說有幾十畝,一天之內要走得完著實困難。

  正打算放棄,因為她走偏了,越走越荒涼,分明是府裡的偏僻處,人煙罕至,鬼都不來,她認個什麼瞎路?日後用來藏身倒是不錯,只是她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。

  驀地,一陣類似小孩的嗚咽聲傳來,她背脊一涼,心裡有些毛毛的,暗忖這府裡不會也發生過什麼害命的陰損事吧!

  不過沒做過虧心事,她稍稍振作,不再害怕,循聲繞過一叢比人高的野草,又過了一道頗有歲月痕跡的月洞門,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更明顯了,仿佛近在牆後頭。

  而後她聽見錦心不太耐煩的聲音。

  「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?已經五歲了還這麼不懂事,都說了百合梗米粥不是給你吃的,細面撒蔥花,還多了半顆蛋已經不錯,你到底還要鬧什麼?」再不吃,就餓他幾頓,看他還使不使小性子。

  屋內的錦心沒瞧見身後的圓形格子窗邊多了道人影,她對著南懷齊時的溫柔嗓音不見了,取而代之是不悅的責怪語氣,她蔥指纖纖地一指,似乎在指責那個孩子。

  於芊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,見到八角博古架下方有個蜷著身子的小身影,看起來是個小男孩,身上的衣服有些過舊了,褲腳短了三寸令她在意的是那張蒼白小臉,沒到什麼虐待,卻看得出並未受到妥善照顧,個性怯懦畏縮,不太有活力,惶恐的臉色有如遇見貓的老鼠,瑟縮著身子。

  她想到自己的童年,不負責任的年輕爸媽,以及他們為了誰養她,在她面前聲嘶力竭爭吵的情景。

  那時,她寧願自己不被生下來,因為她的出生毀了一對少男少女的未來,她是他們的累贅。

  可是看他們吵著吵著,她卻恨起他們,要不是一時的任性和貪歡,說不定她會出生在更好的家庭,有愛她的爸爸媽媽,有香香的飯菜和暖和的棉被,而不是摔杯子砸碗,讓她餓了一整夜,穿著發臭的制服上學。

  「我餓,要吃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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