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一流女仵作 | 上頁 下頁
十一


  “不,他是瘋了。”

  君無瑕笑著答了一句,“人不癡狂枉少年。”

  顧寒衣忍不住回嘴,“小舅,你都二十有四了,不小了。”他都不敢自稱少年,小舅哪來的臉癡狂。

  君無瑕沉了臉,“下來。”

  “什麼?”顧寒衣一怔,而不等他回神,人已經被拉下馬,一襲白衣的身影翻身而上,當他的面將馬騎走。

  “小舅騎我的馬……”他還有些茫然。

  歐陽晉往他後腦杓一拍,“你小舅鐵樹開花了,還不趕快上馬,遲了就追不上人了。”

  小舅……鐵樹開花?顧寒衣驀地雙目發亮,八卦魂熊熊燃燒。

  “歐陽大哥,快走快走,我們絕對不能錯過小舅的風流韻事,回京後我好說給太后姨母聽,包管她笑到肚子疼……”

  看他笑得嘴巴都要裂開了,互視一眼的甯煜、歐陽晉當是家族毛病發作了,舅舅瘋癲,外甥腦子壞了,甥舅都一個德性,無藥可救就別救了,免得瘋病傳染。

  君無瑕幾人先後到了所謂一碧如洗的澄碧湖時,湖邊已搭起一座石灶,底下燒著乾柴,紅紅的火光照著人面。

  “你……”手腳倒是很快。

  “捉魚去。”不讓人有開口的機會,季亞襄指向湖面,她煮飯不行,但野炊尚可,抹上調味料把肉烤熟就好。

  雖然今天出門匆忙,她只帶了不離身的防身長針,沒帶野炊的東西,用野果的汁液也能湊合湊合調個味。

  顧寒衣怪叫,“你讓我們捉魚?”她知不知道他們是誰,三品以下的官員看到他們都要繞路走,她張口就想使喚人。

  “澄碧銀魚遠近馳名,肉質鮮美細膩帶著一股清甜,一抿便化開,刺少肉多,魚骨頭炸酥了還能當零嘴吃,傳說常吃銀魚老得慢,膚質細嫩……”

  長不長壽、有沒有保養皮膚功效她不清楚,但肉不柴、滑嫩倒是真的,魚吃多了也會讓人變聰明,總有益處。

  “真有你說的那麼好?”顧寒衣一臉懷疑。

  “如若不然,單剝皮……單主簿怎會下禁捕令,不准百姓在湖裡捉魚,可他自個兒倒是監守自盜,每月逢五必命人捕撈,高價賣給城裡的逢春樓。”

  逢春樓是縣城最大的酒樓,一般菜肴窮人吃不起,更別說這銀魚,一盤魚最少要價二十兩,全魚宴五百兩起跳。

  “單剝皮?”君無瑕眼角一跳。

  季亞襄若無其事的繼續升火,“想吃魚就去捉,民女也就沾沾各位的福,試試銀魚的滋味。”

  聞言,君無瑕笑出聲,“你這狀告得時機正好,拿三爺我做大旗,當一回狐假虎威的狐狸了。”

  她還真是會借力打力,知道他想要抓地頭蛇的七寸,不可能拒絕,三言兩語就把他拉進局裡,讓官大的出頭,以勢壓人,把小官的貪婪壓得消弭於無形。

  季亞襄也不狡辯,坦蕩蕩地說:“澄碧湖是百姓的,不是某人的後花園,你是官,這事歸你管,不過還是要有限制,以免竭澤而漁。”

  禁捕令一撤勢必多了不少漁夫,人一多一陣亂捕,魚很快就沒了,滅種。

  “這事我會處理,師爺,傳令下去,澄碧湖收歸縣衙所有,以後由衙門管理,誰要魚先來衙門登記,依數目多寡擇日捕撈,若只是單杆垂釣不在此限。”

  寧煜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新身分,而後默然的點頭,表情有些悒鬱。

  新科狀元成了狗頭軍師,想想都糟心,太大材小用了,皇上對這位小舅太寬容了,金口一開文武狀元全上場,一文一武隨同在側,輔佐和保護嬌貴的小舅。

  季亞襄一聽,頓時大傻眼,原來他新官上任,舉止這麼簡單粗暴?而且收歸縣衙所有,不就等於進了他的口袋?貪官還能這般運作,一貪還有一貪高,貪得理直氣壯。

  “大人不怕得罪人?”

  她指的不僅是單瑞麟,還有他背後的人。

  “三爺。”此時他不是官,而是不問大事的尋常百姓。

  季亞襄差點翻白眼,剛剛都已經用知縣的權威下令了,現在計較個稱呼有意思嗎?

  她不理他無聊的糾正,兀自道:“你這般斷人財路,那些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
  一口氣把叫人眼紅的暴利搶過去,只怕沒人肯接受。

  “不善罷甘休又如何,敢咬我一口?”最好牙夠利,別咬崩了,他看來皮嫩肉細,實際上卻是銅皮鐵骨,不是一般人咬得下口。

  顧寒衣插口道:“就是呀!我小舅是何許人也,他連皇上都打過……”真打,還是暴打,那時的皇上是不得寵的皇子。

  君無瑕眼神掃過,“顧侍衛,你話太多了,捉魚去。”聒噪。

  “咦!我是顧侍衛……呃,好吧!侍衛就侍衛,至少沒淪為打雜的……”

  在小舅的淫威下,顧寒衣認命地脫下外衫和鞋襪,嘩地潛入湖裡,魚一般的游來遊去,不時往岸邊丟一、兩條巴掌大銀白小魚。

  湖邊升著火,烤著十數條銀魚,入口的滋味確實令人驚歎,分明只抹了些野果子的汁液,滑細鮮甜,讓人一條接一條,胃口大開,每個人都吃得有點肚脹卻捨不得放下手上的魚,一口一口的塞下肚。

  湖岸垂柳,風一吹拂,徐徐清涼,讓人昏昏欲睡,突地,一句清脆的女聲輕揚——

  “嫁妝還了嗎?”

  “什麼嫁妝?”

  眾男子一陣茫然,明明在吃魚,怎麼說到嫁妝了。

  誰要嫁人,備妝的事與他們何干,男人不管女人家的事,那是當家主母該去煩惱,旁人休理。

  “李家姑娘的嫁妝。”季亞襄補充說明。

  “李家姑娘?”幾個男人的眼神充滿迷惑,不知她指的是何人。

  “三爺未老先衰了嗎?患了老人家的毛病,記性差,前不久剛辦過的案子這麼快就忘了?”吃魚補腦沒補到?

  李家……君無瑕兩眼微眯,“毒殺案的死者?”

  季亞襄點頭,她去買過米,但和李家女兒不熟,只是同是女子,先前又接了李家的委託,總有幾分同情。

  “她和嫁妝有什麼關係?”難道要再嫁一回,冥婚?

  “三爺,人死了夫家就不用歸還嫁妝嗎?何況事實證明失貞一事純屬誣告,休棄不成立,陳家理應退還李家給的嫁妝,並賠償死者家屬的精神損失和傷害。”逝者已矣,可該補償的不能免,否則何以慰藉生者。

  精神損失……呵!新鮮了,他頭回聽見這詞。

  “陳家沒還嫁妝嗎?”大戶人家還貪這點便宜,眼皮子真淺。

  “沒還。”季亞襄舉手一比,“那片地原本是李家的,李老爺給了女兒做陪嫁,足有一百一十七畝,但嫁妝單子上填寫為一百畝,隱了十七畝地。”

  “這種事你也知道?”他失笑。

  “我知曉很奇怪嗎?其實,縣衙內大部分的人都知情,田畝數量登記在冊,記在李家姐兒名下。”很多隱私本該秘而不宣,但事實是宣而不秘,總有口風不緊的人說出去。

  “你怎麼曉得嫁妝並未歸還?”她只是個仵作,管得比他這個知縣大人還寬,連芝麻大的小事都想插手。

  貓有貓道、鼠有鼠徑,她也有她的門道,縣城內的大小街道巷弄她幾乎全走過,各個大戶家宅內的大小事略有所聞,不敢自稱萬事通,但該知道的八九不離十。

  季亞襄沒有說真話,只道:“看到田裡正在搬運木頭的工人沒,那是陳家的長工,留著山羊胡的男人是陳家管事,如今該種麥子,他們卻在大興土木,似乎要蓋大莊子。”

  “有什麼不對嗎?”他看不出有什麼古怪。

  “三爺,你眼睛瞎了嗎?這是上等良田,用於作物種植最好,原本就有個住人的小莊子,為何要多此一舉加蓋一座莊子?而且還偷偷摸摸,行蹤鬼祟,像是怕被人發覺似,沿著山腳堵住所有的進出口……”

  換言之,不許人入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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