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楣後 | 上頁 下頁


  從未出過遠門的她,一直想到娘親的故鄉走走,聽說那裡風光秀麗,一條錦江河竟有兩種風貌,一邊是黃沙漫漫的沙漠,雜草不生,一邊是草豐水沛、魚蝦滿簍的草原,風一低還傳來蟲鳴蛙叫聲。

  母親生前念念不忘的故園,她總是一遍又一遍說起心中的懷思,淚潸潸地盼有生之年能回去一趟。

  “老爺派了十幾個丫鬟和家丁日夜看守著,小姐能往哪裡跑,媒婆的膽子也太小了,咱們又沒翅膀,還能飛出重兵森嚴的樂王府嗎?”要跑早就在半途跑了,何須安安份份地被人用花轎給抬進門。

  冬雨一向直率,對小姐忠心,但有話直說的個性常為她惹來不少麻煩。

  “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,凡事多幾分謹慎就能少出紕漏,咱們進的不是尋常百姓人家,總要戰戰兢兢的揣著心。”不落人話柄。

  “好啦!小姐,我一定會少說兩句,免得人家說我們小門小戶沒規矩,雖然我還是為小姐感到不值,嫁了個傻子丈夫……”她為小姐叫屈。

  “噓!小聲點,好像有人從這邊過來了。”她聽見腳步聲和喧鬧的人聲。

  鬧烘烘的聲音從遠處逐漸接近,其中不乏語調如孩童的男人吵鬧聲,有人低聲安撫著,有人捂嘴吃吃竊笑,由模糊漸漸清晰。

  心頭一緊的新娘子揪著手絹,卜通蔔通的心跳聲大到她幾乎要失聲呻吟,撲上胭脂的梨腮微微發燙,她屏氣凝神的靜待那一刻的到來。

  就連向來聒噪的丫鬟也噤聲不語,跟著緊張萬分,繃著一張清秀小臉不敢大聲吐氣。

  咿呀一聲,門板被人從外而內的推開,一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跨步而入。

  “咦!你是……”冬雨見了來者先是一怔,繼而兩眼一睜。

  知道她想說什麼的男子早一步揚唇,“我不是王爺,王爺還在門口鬧彆扭,我一會兒就帶他進來。”

  怎麼這樣?存心耍人嘛!要不就別進來,不然先把外面那個大小孩安撫好,別讓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,差點嚇出一身冷汗。

  冬雨不滿地咕噥,聽得單無眠一陣好笑。她的確也是坐立難安,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,總覺得等待是磨人的煎熬。

  “……我說我不要進去,你沒聽到嗎?本王是樂王,是皇上的兒子,你要聽我的,不可以不聽我的話。”哼!樂王府裡他最大,誰也不能勉強他。

  “王爺所言甚是,但皇后的命令卑職不能不聽,請王爺早日就寢,別辜負花夜良宵。”他不要也不行,新王妃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。

  “拿皇后壓我,你是壞人,阿陽是大壞人,從今天起我要開始討厭你,不跟你說話!”一個大男人居然孩子氣的嘟起嘴,還不停地跺腳。

  單無眠沒瞧見夫婿的孩子樣,倒是一旁的冬雨看得目瞪口呆,久久無法回神,雖然拜堂時已見識過,但不管看多少次,都讓人覺得驚訝。

  “王爺再討厭卑職也是得進房,王妃在房裡等你,王爺不可怠忽。”夏侯萊陽面無表情,冷然地將抱柱不放的樂王拉進新房。

  “本王不喜歡有人跟我搶被子,你叫她出去,自個兒找一間房睡,這張床是我的,我要獨佔!”容貌俊秀的南宮夜色說著荒謬話,作勢推了推坐在床沿的紅裳女子。

  夏侯萊陽再次使用蠻力,將人押到床邊,並將喜秤塞到他手裡,強迫他掀開喜帕。“瞧瞧你的王妃,卑職告退。”

  他一說完正準備離開,眼角餘光瞄到一個淺黃色身影,他大步地走過去,伸手一拎,像拎只沒重量的小貓似的,讓她半是飄、半是足尖踩地的大聲嚷叫。

  “該死的臭男人!你在做什麼?快把我放下,不要以為你比我高大我就怕你,我咬你……”冬雨氣憤地直蹬腳,張嘴就要咬人。

  “春宵一刻值千金,你要留在這裡礙事?”他一臉的鄙夷,對她的愚昧小有蔑意。

  她為之氣弱,囁嚅道:“你跟我說清楚不就得了,幹麼不由分說的拎人……”

  聲音漸遠,闔起的門板冷風透不進,兩根紅燭燃著燈蕊,暗暗垂淚。

  相對無語的新人各坐一方,仿佛是風中吹不熄的燈柱,誰也沒開口,靜然的冷漠蔓延開來,新房內流動的氣流一度凝窒。

  就在單無眠決定該由她先開口時,一件男人的紅蟒袍突然朝她臉上擲來,她雖是一驚,手腳還算俐落的接住,一道巨大的黑影籠罩眼前的光線。

  “喂!聽說你是我的王妃,你會什麼?蛐蛐兒玩不玩,我養了一大窩,黑將軍和白將軍最英勇了,一口就能咬斷別的蛐蛐兒的頭。”他的寶貝要與她分享。

  “我……”她才一張開口,一簍子的黑頭蛐蛐兒往她身上倒,少說有上百隻。

  南宮夜色很得意地指著她膝蓋上最大的那一隻,“你不要亂動喔!它是會咬人的,我專門喂它吃肉。”

  “王……王爺,你不怕它們一隻只逃走嗎?要趕緊把它們捉進簍子裡,不然會不見的。”她僵著身,軟嗓有點顫抖。

  他一聽,俊雅眉心一顰。“我不喜歡捉蛐蛐兒,你捉。”

  “什麼?我捉?”她驚呼。

  “就是你,怎樣?我是王爺,你要聽我的話,不可跟本王頂嘴。”他裝出王爺的氣勢,但亮晶晶的雙眸透出五歲孩童的淘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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