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賣棺換夫 | 上頁 下頁
一九


  「……人沒死卻沒了氣息,那表示輔助你吐納的臟器被某物壓迫住了,只要把那東西移開,你的氣就順了。」梁寒玉指著他脅下,從肋骨縫隙刺入,引出血液,但必須小心,否則反而致命。

  「你就不怕失手?」他能想得出當時情形有多險惡。

  她端著燕窩粥的瑩白素手往前一送。「反正那時候你的下屬已經把你當成死人了,我不過用簪子插了一下,能不能活看你的運氣,本店做生意是講究誠信,棺材只賣給死人,人沒死我賣了便是德行有虧,會被鬼壓床。」

  「鬼壓床……」他嘴角微微上揚,似乎聽了個荒謬的笑話,雖是不信卻對她眼中的認真感到妙趣橫生。

  戰鐵衣不是不會笑,而是笑得不多,在他成長的過程中,能讓他笑的事情不多,漸漸的,他臉部肌肉僵硬了,笑比哭難看,殺氣騰騰,一股威嚴油然而出。

  「你不要不相信,世上真有鬼,譬如你床上就有個擠眉弄眼的老鬼,滿頭白髮,一臉皺紋、痩小的身軀,左腳腳掌有六根腳趾。」嘖!還現寶呢!比人家多一根腳趾頭有什麼好炫耀,還不是一樣死了。

  在喝著粥的戰鐵衣枕頭旁,就趴著一抹佝僂著身子的半透明人影,五官有些模糊,身上的衣物也看得不甚清楚,但是那份關心溢於言表,眼中流露的盡是慈愛。

  「爺爺……」他喃喃道。

  「爺爺?」原本是他的血親。

  老東西的形體忽地清晰,朝梁寒玉一點頭,隨即消失。

  「他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,他……」話剛說了個起頭,戰鐵衣又雙唇緊閉,他不習慣和人吐露心事。

  爺爺戰死時他才十歲,在這之前他一直是戰府中備受看重的嫡長孫,爺爺親自將他帶在身邊,教他武功和布兵陣法,給予他長孫的尊榮,府中眾人都得向他低頭,包括他娘親在內——戰府女眷在府裡的地位極其低微,她們只能是後院的女人,不得干預外務和對孩子的教養。

  但是戰府的頂樑柱一死,一切都走樣了。

  兄弟鬩牆,妻妾爭寵,嫡庶不分,寵妾與正室平起平坐,庶生子女意圖取代嫡生子地位,手段百出的謀奪,長年在外征戰的父親鞭長莫及,整個戰府被搞得烏煙瘴氣。

  一年後,他出了意外。

  那一次他雖然受了傷,但有驚無險被人救了,在秘密養傷期間他細細琢磨,想通了一些事。

  回府後,他杖斃了兩名小廝,一個守門婆子,四名伺候的大丫頭死了三個,外院的下人發賣了二十余名,爺爺生前撥給他的二十名暗衛也有三名成了無頭鬼,頭顱與屍骸扔到幕後主使者床上,嚇得那人終於安分了幾年。

  他不是不懂反擊,甘於受制,狼再小也有獠牙,身為嫡長子有什麼好爭的,日後整個戰府都是他的,他沒必要跟著一群跳樑小丑胡來,他們再張狂也沒幾日。

  只是其中的牽涉甚深,他不得不出手,以雷霆之勢重壓,讓心懷不軌的人明白他沒那麼好打倒,想對他動手得掂掂斤兩,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要輕舉妄動,他會殺得他們片甲不留,一如戰場上的血洗。

  「有人疼的孩子是有福的……」

  她本來也是有人疼的,只是如今和幾個哥哥的關係越來越疏離了。

  大概是住的遠的緣故吧,才會造成今日的不疏不親。

  為了更好的發展,梁寒玉早幾年就搬到縣城住了,為了她的棺材鋪生意忙得沒空回村子,少了朝夕相處,感情就淡了。

  梁家三兄弟仍住在村子裡,除了老三梁南得往城裡送木料,一個月會到城裡好幾回,梁智、梁勇則很少入城,一心放在他們的養殖業,兄妹四人已經很久沒一起碰面了,坐下來聊聊家常。

  而且她大哥、二哥成親以後,一切以他們自己的家為主,和她的往來也變少了,三、五個月沒見到面是常有的事。

  二嫂還好,傳統的鄉下婦女,話不多,內向靦眺,凡事以夫為天,她將她的雞舍與魚塘留給他們看顧,如今也是地方上的大戶,收入頗豐,不用再看天吃飯。

  但是大嫂的為人卻有些小氣、愛計較,長得還不錯的她總認為低嫁了,梁寒玉將養豬、養羊的活交給她大哥,以及幾十畝田地的耕種,大嫂猶不滿足的想將梁寒玉的房舍給霸了,還垂涎她三哥目前接手的木料廠。

  梁寒玉相當有遠見,她開棺材鋪、葬儀社,義莊所需的物件采自給自足,豬羊魚鴨等喪家桌上的祭品,自產的蔬菜成了素齋,做棺材所用的木頭由自己把持著。

  一開始,她就做好完善的準備,先把地基打好了,有糧有銀心不慌,不怕同行打壓,她的成功不是一夕造成的,而是用了很多年的功夫去累積,同時也為她的哥哥們尋了好出路。

  只是銀子賺多了,人心也會跟著改變,老婆、孩子,熱炕頭才是男人想要,再加上枕頭風一吹,哥哥們自然為更親的自家人打算。

  「你看我哪裡像個孩子。」戰鐵衣倏地伸出手,箝制住細白皓腕,將微怔的小女人拉近,目光冷銳。

  「仗著力氣大欺負對你有恩的弱女子,戰將軍好有男兒氣魄。」她不驚不懼不掙扎,盈盈水眸與他對視。

  「我叫戰鐵衣。」他不喜歡她用那種嘲諷的語氣喊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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