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綠葉皇后 | 上頁 下頁
五九


  白玉骨瓷沙漏中,一點一點的細沙從漏斗口往下墜沉,大臣們屏住氣息看著虛明道長拿起三炷清香在皇上頭頂比劃著,又以指點朱砂抹上聖顏眉心,畫出三道火焰形狀,昭告天地龍勢正旺。

  明清鏡,柳淨水,神樨琨,九龍環日玲瓏塔,夜烏升空月華現,萬星點綴橫夜空,彷佛月影重迭的一輪圓月從東邊升起,至亥時竟天生異象,出現難得一見的月華環,雙道華暈環繞圓盤般的明月。

  「時辰到,請聖鏡。」

  亥時過,子時到,虛明道長手中拂塵一掃,一旁道童將紫檀玳瑁辟光匣高舉過頭,他輕按匣上月光寶珠,匣蓋異響一聲彈開。

  軟呢紅綢上放著一面花紋古樸的龍鳳環翔古鏡。

  在場之人無一識得此物,只覺虛明道長裝神弄鬼,一面看來年代久遠的鏡子能起何作用。

  但白鶴年一瞧卻是臉色大變,激動得從太師椅站起,以他龐大的身軀算是敏捷了,快步走到案桌前,肥胖食指指著紫檀玳瑁辟光盒中的古鏡,他顫著厚厚雙唇質問。

  「天水神鏡,你從何得來?」不是說隨著掉下懸崖的皇上丟失了,為何出現在此?

  虛明道長朗笑地結了個法印,「貧道無意間拾獲,說來也是貧道和皇上有緣,更是天機皇朝百姓之福,一切冥冥之中早就註定。」

  「你知道怎麼用它嗎?」他的聲音由牙縫中擠出。

  「貧道修得正道,窺見天機,知此乃天水一線所出之神鏡,吸收日月精華所鑄成,以人血開鏡。」他在白鶴年噬人的目光下取走神鏡,拂塵一拂念起古語。

  「人血開鏡」四字一出,全場駭然。

  「本王靜觀道長大顯神通。」收拾驚色,白鶴年套著紅寶石戒指的中指往上一比,做了個手勢,下一瞬光明殿上忽然少了數名大臣,但大夥的注意力都放在虛明道長上,誰也沒留心。

  「呵,借助神力而已,豈敢夜郎自大。」重頭戲上場了。

  殿外擺了面半人高銅鏡,鏡對著天上圓月將月光折射入殿,複照古鏡上,全鏡籠罩在皎皎月華中發出微微瑩光,似流絲、似細線、似浮塵,一絲一縷流向白玉璿眉間。

  道童將鎏金琉璃刃交給隨侍君側的李樗,在眾目睽睽之下,她舉刃刺向白玉指尖,取血三滴。

  血滴落鏡面時,白鶴年銳利的眼神似要殺人,他必須努力的克制自己,掌心緊握成拳,才不致失控地沖向前咆哮。

  十三年的攝靈封魄毀於一旦。

  須臾。

  真龍天子睜眼,鴉雀無聲,直到那不復童稚的嗓音響起——

  「朕見眾人甚是歡欣,渾噩十數年終見清明,此乃天機皇朝之福。」渾厚低醇的龍嗓一開,竟有震懾天地之勢。

  「皇、皇上痊癒了……天佑我朝啊!」

  「皇上的癡病好了?」

  「怎麼可能,皇上不是天生癡兒嗎?一夕之間神智清明,莫非是邪魔作祟?」

  「哪有那般神奇,瞧瞧是不是旁人假扮的,意圖混淆皇室正統……」

  有人相信,有人提出異議,有人不以為然,有人謝天謝地,底下一片議論紛紛,直到美若天仙的一國之君揚起手,聲浪才漸息。

  「朕感念眾卿多年為國辛勞,替君分憂,朕今日蒙道長巧施仙法還于靈智,朕決定封他為國師。」白玉璿不怒自威,眉目間隱隱散發君權不可侵犯的霸氣。

  賜封國師禦旨一出,全場跪倒,誠惶誠恐的口呼,「萬歲聖明。」再無人質疑神威凜然的皇上是癡兒,他的「癡病」真的好了,不再天真如孩童,他們有了再也不能輕覷的聖明帝君。

  「不敢、不敢,貧道逆天了。」虛明道長抱拳一揖。

  他話語方落,再不偽裝的白鶴年發難了。

  「的確是逆天,皇上這些年癡憨愚俊,終日遊玩毫無建樹,誰不知我天機皇朝的皇帝是個癡兒,無良老道施妖法偷樑換柱,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,罪大惡極實難寬恕。」

  想要從他手中拿回權勢,休想。

  白玉璿俊顏揚起異彩。「王叔莫不是憂心朕清算陳年舊賬才先聲奪人,七歲那年,王叔以送朕一匹大食良駒為誘,將朕攝入神鏡內,朕無一日或忘王叔對朕的冷酷,全無親情,如今大勢已去,王叔仍不知悔改,教朕實在太痛心。」

  聞言,眾臣看看虛明道長手中的天水神鏡,又瞧瞧攝政王不再和善的陰冷神色,事情真相了然在心。

  「悔改?」白鶴年呵呵冷笑。「本王只悔恨未早日除掉你,讓你有機會成為在背芒刺,不過為時未晚,本王還是有挽回機會,不拱手讓出辛辛苦苦經營十幾年的江山。」

  白玉璿面色一沉。「難道王叔事到如今還不肯罷手,意圖對朕不利。」

  「呵呵,皇上不覺得滿室生異香嗎?本王若不夠深謀遠慮,又豈能穩坐攝政王之位多年,皇上小看本王了。」打扮成禁衛軍的落英送上解藥,解迷香之毒。

  「你在香燭裡動了手腳?」白玉璿身形一晃,扶著同樣搖搖欲墜的李樗,美目圓睜。

  白鶴年志得意滿地撫著指上圓戒大笑。「勝者為王,敗者為寇,你輸在不知天高地厚,蚍蜉也想撼動大樹,黃口小兒哪及得上天命所歸的本王……不,是朕,朕才是萬里江山之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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