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金窩藏貴妻 | 上頁 下頁 |
一 |
|
清涼的風帶著下過雨後的淡淡雨水味道,沖散了近夏的微熱,空氣中彌漫著夏季到來的迷人氣味。 乳白色蕾絲窗簾被頑皮的風軟軟吹高,帶進沁鼻的微香,晨起的曙光從兩層樓高的玉蘭花樹枝葉中射入,半開的窗戶外隱約可見一朵朵白色玉蘭在繁密的嫩綠中悄然盛放。 滴答滴答,是鬧鐘走動的聲響,對貪睡的人而言是極為吵人的,可是卻吵不醒病床上的人兒,她瘦削的身軀像日漸枯萎的花兒,失去生氣。 白,幾乎是這裡唯一的顏色。 白色的牆壁、白色的被褥、白色的床單、白色的枕頭,連按鍵式室內電話也白得刺眼,清一色的白,襯托出一張白得幾無血色的清麗容貌。 唯有床邊長頸玻璃瓶的鮮花是不同的色彩,日日換新,天天不一樣,有時是豔光照人的紅玫瑰,有時是優雅的桔梗,有時是永志不忘的勿忘我,有時是一枝清新紫蓮,有時是易凋的山粉櫻……紅的、紫的、粉紅色,以最明豔的姿態怒放小小斗室。 驀地,一小片凋落的玉蘭花瓣隨著風飄動,落在白皙透亮的臉龐,長長的睫毛又黑又濃密的往上翹長,無意識的掀起,又沉重的垂落,一次、兩次、三次……反反覆覆的重複著,如同白色香花上的晶瑩露珠,要滴不滴地在嫩蕊上滾動,給人一絲等待的喜悅。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,長而漂亮的羽睫如撲騰的蝴蝶般掙扎著從深又安靜的黑暗中睜開,露出嬌弱又無助的茫然眼神。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似春日的微風,柔柔的,很是清亮,有幾分教人憐惜的柔弱。 雖然蒼白些,神色看起來有些疲累,兩頰略微凹陷,人也稍嫌瘦了點,不過不能否認,這是一位絕對叫男人動心的美麗女子,尤其是兩眼間無意透露出的脆弱,是人都拒絕不了想去呵護、關心,更何況是向來有保護欲、有英雄情結的平凡男子。 而她,是醫院裡最受關注的病人。 「季太太,你醒了嗎?」 季太太?床上的女人心中微動。 是在喊她嗎?她是護士小姐口中的季太太,她嫁人了?嫁給誰?她的丈夫是誰?此時又在何處?為什麼陪在床邊的人不是他? 一連串的問號沖進空白的大腦,像是快擠破的氣球,一時間湧進太多的陌生情緒,讓她頭痛欲裂,感覺整顆頭快爆開了。 但是奇怪的是,明明最疼的應該是她的頭,可是那一句「季太太」牽動的卻是她的心臟,那裡倏地抽緊,有種欲哭卻哭不出來的心酸,疼得她不想醒來。 她又緩緩閉上眼,呼吸平穩地吸著窗外飄進的花香味,臉上是恬雅、平靜的笑容,覺得睡著了就不會再痛了。 何必清醒呢?夢裡的花園百花盛開,黃色的小粉蝶穿梭其中,爬滿紫藤花的秋千在風中輕輕晃動,那一連串紫花從頭頂垂落,秋千一動,淡淡的紫色小花就從上方撒落,像下了一場花瓣雨,將整個她沐浴在陽光底下,身上、發上綴滿了一片又一片的紫色花瓣。 單純的快樂呀!不用去想她為什麼會變成「季太太」,還獨自一人待在四周只有單一顏色的房間裡,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 「季太太,別再睡了,該起來吃藥,季先生正在來醫院的路上,很快就會趕到了,你不必擔心。」沒有起伏的聲音單調而專業的說著。 原本想繼續沉睡的人兒因耳邊不斷揚起的吵雜聲而有些不耐煩,她再度張開雙眼,試圖回想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,從她出生到現在,為了什麼原因住院,還有,她還要住多久才能出院。 可是她想了又想,忍著一千個小矮人拿尖錐敲頭的疼痛去想,空無一物的腦子裡仍是白紙一張,乾淨得叫人心慌,不知所措,她沒有過往的種種記憶。 害怕嗎? 是的,她怕得全身冰冷,彷佛置身最冷的北極。 忘了周遭的朋友、忘了爸爸媽媽、忘了自己是誰,也忘了她有個姓季的丈夫,渾渾噩噩的把所有人忘個精光。 其實,她三天前就已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醒來,聽見不少聲音,有人的走動聲,有醫生和護士的交談聲,有一個低啞的男性嗓音不停在她耳畔說著話,很近、很深情,聽得不甚清楚卻有股莫名的悲傷,為他,也為自己心痛。 可也許是害怕,她不肯睜開眼看他,好像只要一張開眼睛什麼都是假的,她仍然在很深很深的冰海裡,一個人孤寂的浮潛,沒有人看得到她,也不會有雙強壯的臂膀將她從冰層中撈出,她是孤孤單單的一縷孤魂。 他來了,又走了,她聽得出他的腳步聲,以及有些疲憊的低嗓,每回他來都會待上好長一段時間,有時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看她,看得她都要以為他發現她在裝睡,逃避他,有時他會專心一致的在平板電腦上,無聲的滑動手指,陪伴她。 很沒用的,她只敢從微睜的眼縫中偷看他離去的背影,他很高、肩膀很寬,似乎有點瘦,離開時似乎比來時還累,一雙長腿很重很重的拖著,看得她不禁心生困惑。 這麼累為何還要來呢?他不來她又不會怪他,因為她根本…… 不認識他。 「季太太,我知道你是清醒的,麻煩你把眼睛睜開,先把早上的藥吃了,你不吃我會很麻煩的,季先生怪罪下來我承擔不起。」除了正常薪資,一個月六萬元的額外補貼,就算病人再難搞她也會咬牙撐下去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