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金牌小娘子 | 上頁 下頁
四十五


  “月牙兒,別玩水。”都幾歲了還這般調皮。

  突被喝止,蘇明月面上發燙的訕笑,悄悄收回伸出窗外,接著屋沿滴落雪水的手,水從手心滑落,感覺有點冷。

  沒人發現她打了個冷顫,但背向她的男人卻毫無偏差的捉住她接水的手,往前一拉,兩隻微涼的手被溫熱的大掌包住,她水嫩的桃腮一點點深紅,有些難為情的揚唇。

  但是衛海天還是沒看她,似乎腦後多了一雙眼,盯著她一舉一動,她的眼神、她的表情、她的動作,都落在他眼中,她不必開口他就知道她在做什麼。

  “上一次的繡品賣得不錯,依照我們的合約我抽走三成酬金,剩下的七成是你們的,你數數數目對不對,別說我不仗義少給了你。”

  胖胖的朱東家拍拍有肉的肚子,呵呵的笑聲十分雄厚,雅間外的人都能聽得見。

  “朱東家是何許人也,豈會占我們這點便宜,要是信不過你又怎會交給你全權處理?我娘子的繡技獨樹一格,相信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第二個。”

  好湯不怕眾人嘗,好酒千里聞香來。

  “那倒是,蘇大娘子的繡品真是難得一見,我一敞開來看都驚豔了,亂針、平針、挑針處理得恰到好處,一朵牡丹繡得栩栩如生,連葉子的紋路也唯妙唯肖,彷佛一起風就要飄動。”

  這是真正懂刺繡的行家,配色上更是無懈可擊。

  “沒什麼,只是小小的愛好,我初初拿起針線刺繡時,還有人取笑我那是一朵被牛踩過的牽牛花,明明是朝陽花……”她看了某人一眼,意指他沒眼光。

  “朝陽不就是牽牛花,哪有說錯,而且你那是一朵嗎?根本是片,我還是怕你哭才說來哄你的,結果你非要我認錯,說我黍菽不分,看不懂你的刺繡。”衛海天裝著嫌棄,但眼裡卻是滿滿的鼓勵和疼惜。

  “你本來的眼睛就長歪了,我繡了一隻喜鵲你非說這只山雞長得很喜氣,就是尾羽長了些。”她忍不住要抱怨,與不懂剌繡的人對話,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,跟對牛彈琴沒兩樣。

  “喜鵲我見過,不是你繡的那樣子,而且沒有那麼長的尾羽,那是山雞,你年紀小繡錯了。”在刺繡上她很有天分,不到一年就繡得有模有樣,“竹報平安”是她繡給他的第一件繡品,就在他的衣袖上,他怕弄髒了老捨不得穿。

  誰知那件衣服後來穿在他弟弟身上,那是他第一次發火,頂撞他親娘,見弟弟不肯把衣服脫下來還他,他一賭氣把袖子撕了,他娘為此打了他一頓,罵他沒兄長的友愛之心。

  “我沒錯,我娘給了我一本繡圖冊子,上面的喜鵲就長那樣。”她照圖繡的,不會有錯。

  “冊子畫錯了,所以你也繡錯了,下次我捉只喜鶴讓你瞧瞧,眼見為實呀!娘子。”衛海天取笑她指著狐狸說黃鼠狼,光憑想像哪會得到真實,總要親眼看看才是。

  “誰曉得你捉的是不是喜鵲,說不定山裡捉只鳥就來糊弄人。”

  “我是這種人嗎?娘子太瞧不起人了……”唉,他有必要洗刷冤屈,在山林間長大的又豈會不識禽鳥?

  “哎哎哎,你們賢伉儷太過分了,怎麼能在孤家寡人的我面前打情罵俏,這不是太傷人嗎?”朱東家笑著阻止他們的胡鬧,捉起燒鴨的鴨腿大口地往嘴裡放。

  人會胖不是沒有理由,一桌的菜有一半進了朱喜的嘴巴,無底洞似的胃尚未填滿,他又叫了好幾道大菜。

  “我們是在吵架。”蘇明月強調。

  “對,越吵感情越好,床頭吵、床尾和,是不是呀!娘子。”他輕樞了她手心一下,似在調情。

  “我是懶得理你,跟不懂刺繡的人談刺繡真是痛苦。”她假裝和他嘔氣要抽回手,可他怎麼也不肯放開,叫她氣惱在心。

  “極是、極是,蘇大娘子說得對,我和你相公談繡品,他只問賣了多少銀子,俗、俗氣、真俗氣,這人一身銅臭!”朱喜樂呵呵的指某人市儈。

  “話不是這麼說,有錢才是大爺,無錢什麼也不是,娘子辛辛苦苦的刺繡不就是為了多賺些銀子,以後我們還要養孩子呢,錢從哪裡來?”大俗即大雅,君子愛財取之有道,賣繡品也是發財起家的一條財路。

  什麼孩子,又胡說了!又羞又惱的蘇明月往衛海天手背上一掐,但疼的人是她,他皮厚得抬不動。

  “嗯嗯,說得也有道理,你們小夫妻倆剛成親,是該攢點銀子準備養孩子,有錢不是壞事,一文錢卻能逼死英雄好漢。”這小倆口真相配,郎俊女俏、一對佳人,改日討杯喜酒喝。

  衛海天不服了。“朱東家,你是哪一邊的,誰開口你都說好,你的原則和人品呢?”

  牆頭草,風吹兩邊倒。

  “欸,夫妻間的事哪有對錯,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打破碗碟踹破鍋還不是同蓋一床被,你們年輕人還不懂夫妻是一輩子的事,吵吵鬧鬧不相讓,到最後陪著你的還是身邊這個人。”他邊說又挾起豬蹄子啃,啃得滿嘴油也不怕人笑話。

  誠如他給自己下的注解——能吃就是福,人生短短幾個秋,何必去想禍福與共,吃飽了、喝足了,且看今朝。

  “嗯,朱東家這番話如雷貫耳,叫人長了智慧,從今爾後我會讓讓娘子,她說喜鶴就喜鵲吧,繡在布上又不能烤來吃,我是男子漢大丈夫,說一不二,娘子歡喜不?”

  他假意退讓,實則還是佔便宜,白嫩的小手被他左翻右揉,全給摸遍了。

  “你依然覺得是山雞吧?”

  表面上都她說得是,實際上拐著彎——瞧!這是我的傻媳婦,別怪她傻。傻得有意思,還能鬥鬥嘴。

  他剛要點頭,隨即果決的搖頭。“山雞飛不遠,是喜鵲,它往哪兒飛哪兒就見喜。”

  “說得沒錯,哪兒有喜就有喜鵲,喜鵲一飛飛到江南去。”打了個飽嗝的朱喜順著話尾往下接。

  “江南?”去得有點遠。

  “是江南。”他重重的一點頭。

  “巢裡的小鳥呢?”一隻只淘氣得很。衛海天若無其事的說。

  “小鳥飛不了,當然在巢裡。”你別老讓我査這些,腦袋瓜子都快掛不住了,太危險了。

  “喜鵲去江南報喜?”老朱,你欠我一條命,得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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