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福來祿至 | 上頁 下頁
十七


  她反握他的手,握得好緊好緊,緊得兩人都感受到意思痛楚,“可是我不想死,我想看知秋考上秀才,一路到當個狀元郎光耀門楣,我還想要有自己的孩子,看他們的小手小腳活潑的動著,輕輕地哄著抱著,教他們喊娘,牽著他們的手學走路,一粥一飯的喂……”說著,眼淚又悄悄滑落。

  她其實真的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,而現在真的有機會實現,她不想放棄,不想什麼都沒來得及體會就又回去。

  祿至輕歎,拉著她往懷中一靠,“怎麼又淚眼汪汪了,你該明白,我只能舒緩你的病痛,所以你此時才能面色紅潤,全無病容,也不會心口發痛,徹夜難眠,但是你的壽命是老天定的,我改變不了。”

  這一刻,他想起壽仙,他想:若向阿壽借壽,她會不會給,而他開不開得了這個口?

  “以前多少大夫在背地裡斬釘截鐵地說我活不下來,可我都撐過來了,我不信我拼不過老天。”她忽地心生怨恨,不甘心活在數著死亡日期的無望中。

  他悲憐地輕擁她,“不怕、不怕,有我在。”

  “要是我不在了,黃泉路上你也會陪我一起走嗎?”如果黃泉路上有人做伴,她會笑著辭世。

  “這……”他語塞。

  神仙不會死,道行越高,活得越久,百歲、千歲是眨眼間,若不犯錯,他們壽與天齊,他無法對她坦白,他們將來要去的地方並不相同。

  不見他回答,湯負心忍著鼻酸,強撐起笑臉,“不說這個了,湯府的親眷並不多,就在府裡辦幾桌吧,把鋪子的管事和掌櫃請來熱鬧熱鬧,不用太多人,就自己人湊個興,你看好嗎?”

  “你是指婚禮?”

  “嗯,這樣的安排還可以嗎?我怕有人來鬧場。”她羞赧地咬著唇,垂睫睞他。

  雖不明白為何會有人鬧場,但他沒多想,輕輕嗅聞她身上的淡雅香氣,“讓小小去看門,他知道該做什麼。”

  一提到狐小小,湯負心若有所思的盯著他,“他不是個十歲的孩子嗎?怎麼能一人打倒十幾名壯漢,教人不敢置信。”

  “人雖小但腦子靈活,只要有心修煉……”

  “修煉?”她捉到語病,不解地偏過頭。

  驚覺失言,祿至輕咳兩聲,笑得不自然,“修煉武學,從小打下根基練功不懈怠日復一日不斷地持之以恆,年紀雖小卻有高強本領。”

  “所以是武功嗎?”不知為什麼,她就是覺得古怪。

  他回答不上來,“婚禮定在哪一天較適宜?請人看過日子沒?”

  話題突然被轉移,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“你是卜卦算命的蔔醫,這是你的本業,有必要再問別人嗎?”

  他面上一熱,“卜卦算的是別人的命,算命不算自身。”

  “所以你算出我活不過十九,才一再勸我不要想太多,太過於執著壽長命短。”她直直地看著他,想看進他雙眼深處。

  “人太聰明麻煩多,偶爾傻一點才活得開心。”他又露出憐憫的眼神,撫著她花樣正好的芙頰。

  她一聽,眼眶濕潤地揪擰他衣衫,“沒有其他方法嗎?我沒看過冰裂的河川、沒吃過天下第一味的珍饈、不曾赤足在漫山遍野的野花中奔跑,我想登高望遠,我想拜遍百廟,我……我只想活下去,有那麼難嗎?”

  聽著她低啞地數著沒做過的事,他心中又湧起萬般不舍,“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,如果向壽仙求壽……”

  “壽仙?”她驀地一怔,眼底漸漸亮起來。

  “不過阿壽不輕易借壽,她認為會擾亂輪回,造成人間秩序大亂……”他似乎說多了。

  “你認得壽仙?”湯負心雙眼明燦若星。

  “……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,端午剛過,正陽充沛,擺手蟄伏。”他一語帶過,不再提及神仙事,凡人回避。

  “丟人現眼,十幾個大男人居然奈何不了一個湯負心,這話要是傳了出去,看你們還要不要做人,平常一副多麼勇猛的樣子,沒想到個個都是不中用的軟腳蝦,三兩下就被擺平了……”

  看著陶一飛等人上門尋晦氣不成,反而被打成豬頭送回來,縣令莫登祥氣得破口大駡。

  可恨的是哪個地方不好丟,偏偏把人丟在縣衙前頭,好似這一行人全是縣衙內的人指示,裡頭的官仗勢欺壓良民,派出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令百姓寢食難安,莫登祥一張臉快比鍋底還黑,原先他是想讓陶一飛帶人去鬧一鬧,把湯府搞得雞犬不寧,家宅不安,他准女婿的前任未婚妻一驚慌便會趕緊嫁人,絕了死不成婚、妄想吃回頭草的准女婿妄念。

  誰知鬧事竟成了場鬧劇,羞辱人的反被羞辱,連帶著他一張老臉也被丟光了,現在外頭的百姓無不交頭接耳,暗地猜測他做了什麼缺德事,指著縣衙大門竊笑。

  不過為了他的寶貝女兒,再丟臉的事他也做得出來,誰教他年過五十才得了這麼一顆明珠,不疼她還能疼誰,凡事她想要的他都會送到她面前,包括那個給臉不要臉的上官錯。

  哼!敢不要他女兒,說她太嬌氣,性情嬌蠻有難伺候,屢屢拒婚還弄哭他的心肝寶貝,這口氣難咽下呀!

  “以為你有點長進,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,長得人模人樣確是個徹徹底底的膿包,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,還連帶我一起受累……”真會被活活氣死,他怎麼會挑個虛有其表的廢物幹活。

  被罵得狗血淋頭,有苦說不出的陶一飛也是一肚子氣,洗得快脫去一層皮的臉漲成豬肝色,難堪得想往柱子上一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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