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城主的財奴 | 上頁 下頁 |
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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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拖下去。」 「是。」 黑暗中竄出幾道人影,迅速地將黑衣人的屍體帶走,平靜的鳳藻宮像沒發生過事似的,有宮人低下身擦拭地上一灘血,四周靜謐得沒有人聲,連腳步聲也放到最低。 陳皇后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,她從來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人,除了皇上偶爾來一宿,一入夜,她的鳳藻宮是不許宮女、太監走動,偌大的寢宮僅她一人而已。她連最親近的烏嬤嬤也不信任,貪婪成性的人易被收買。 風冷冷的吹著,吹動垂地的鮫珠絹帳帶,沙沙、沙沙地發出小獸磨地的怪異聲響,似有若無,撓人耳膜。 剛一躺下的陳皇后並未睡著,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很難入睡,兩眼發澀,兩頰生疼,一闔上眼便覺得有人站在床邊看她,她不敢睜開眼,佯睡,身子僵硬地挺到天亮。 今夜又是無眠,擾人的沙沙聲令她輾轉難眠,想起身一看的陳皇后忽覺身體沉重,好像有什麼壓著她似,她胸口輕輕地起伏,一如往常不聽也不看,試著讓自己睡一會兒。 驀地,她感覺有冷風拂過臉上,很冷,蓋著暖被的她居然打個哆嗦,由腳底竄起冷到頭頂的寒意。 「咦!什麼東西……」 陳皇后伸手一抹,五指濕濕黏黏的,隱隱約約地,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,她慌得睜開眼。 是血。 她以白狐毛鋪成的鳳榻竟然一片血紅,沒有一處雪白,而她正躺在血泊之中,一滴一滴的紅色鮮血如雨直下,似無停歇的溢滿鳳榻,它開始往下流,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捷染紅一地。 驚駭極了的陳皇后說不出話來,她驚懼萬分的抬頭一看,上頭無人,也無奇怪道具,像是平空出現的血雨依然下著。 太……太詭異了,為什麼會這樣? 一股莫名的冷意寒到骨子裡,裂眥的雙瞳染上血的顏色,彷佛看到一根、兩根、三根……無數的雪白枯骨爬向咽喉,爭先恐後的掐住享盡人間富貴的細頸,咯嗒咯嗒咯嗒…… 「誰……誰在那裡?!」她擠出的聲音沙啞難聽,帶著有如被扭斷喉管的呼呼氣音。 砰!一顆拳頭大小的照明用夜明珠破了。 砰!砰!又有瑩白珠子應聲而破。 三顆、五顆、八顆……滿地的碎瑩色。 「你說我是誰呢!皇后娘娘,你為什麼、為什麼要派人殺我?我和你無冤無仇,你高高在上,為什麼、為什麼……我才二十三歲,我不想死……你告訴我……」 二十三歲……啊!他是……長公主也是二十三?「不……不是我,你找錯人了,快……快走,我饒你不死……」 「桀桀桀——我已經死了,皇后娘娘你忘了嗎?我死……不瞑目,我不……不要入枉死城……」曳拉的長音彷佛千年地底,又寒、又栗,充滿索命的蕭條。 「閻王要你……三更死,豈能留你……到五更,快快納命來,小表來了……」 殿內回蕩著老人和小孩的笑聲,卻見不到一個人影。 「不……不是我要害你的,你早該死了,那一年的水患,洪水沖毀了堤防,你那麼小,應該溺死……」他還多活了幾年不是嗎?季明蕙那賤女人還白養了他好些年。 很長的靜默,幽怨的鬼聲有了憤怒,「那年的水患也是你造成的,是人為的破壞,你……太可怕了……」 「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,誰叫你娘居然明察暗訪起你的身世,還找著一名壬戌寅時生的十三歲女孩,她發現了你不是她的兒子,她要女兒,本宮……留她不得。」她若安安靜靜地不聲張,認下這個兒子,過幾年替他張羅一個妻子,那麼,她會活到見孫子娶妻。 「你知道那一年死掉多少百姓,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,他們離鄉背井只為一口飯,沿街乞討受人白眼,這麼殘忍的事你怎麼做得出來?!」他的爹娘平白枉死了。 陳皇后又驚又怕的抖著音,極力想把身上的血甩掉。「關、關我什麼事,我只是跟治水官員要……要點孝敬,讓他們從修堤防的銀子撥出一半給我,反……反正誰不貪,修個樣子出來就好,誰曉得幾時發大水……」 她是求個僥倖,以為年年都沒事,風調雨順,這一年也不例外,年年撥銀子修河堤也是浪費,不如她拿了好給四皇子籌措將來事,手中有錢好辦事。 誰知道連日大雨,河水暴漲衝垮堤防,大水淹過低窪人家,她當時靈機一動派人假扮官府的人,說將孔府一家引到高處避難,實則正對洪水而去,全府罹難,只有孔府幼子逃出。 但那時她認為全死光了,包括當年那個孩子,因此未再追究人死了沒,被大水一沖還能活嗎? 「那又關我什麼事,我與皇后娘娘素無瓜葛,你為什麼殺我,為什麼殺我,為什麼殺我……」 穿著一身白衣的孔方渾身是血的從陰暗處飄出,面色紫白,披頭散髮,嘴角還流著血,他以扭曲的姿勢逼近陳皇后。 看到猙獰的鬼魂現身,陳皇后幾乎要暈過去,她抽著氣,臉色一下子刷白,抖著身子往床榻的角處縮去。「你、你不能活著,必……必須死,我不能讓你活著……」 「為什麼,為什麼,為什麼……給我理由,連自己為什麼而死都不曉得,太可悲了。」他不斷重複為什麼,意在將她的意志逼到崩潰,人在脆弱時什麼也保留不住。 她受不了地抱頭大叫,「不要再問我為什麼,我不會告訴你,誰也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一句話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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