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沖喜妾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“斷腸草的毒會使人失憶嗎?”比起父兄親族的下場,她還能順利嫁為人妻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,竟然還一心尋死,罔顧族人對她的用心,果然是個禁不住風雨的嬌嬌女。

  江氏一族遍及各州各府,有經商的,有做地主的,也有讀書人,人仕為官的老家子弟不在少數,官居太常寺卿的江啟新亦是其中之一。

  可惜他識人不清選錯邊了,貪小利而鑄下大錯,被人許以高位和財富便心志動搖,擁護不該擁護的人——

  其實江家並未真正參與謀逆一事,許多與朝政有關的決策,江啟新是被排除在外,頂多算是在外圍跑腿的,所知有限。而剷除異已,籠絡朝臣的事他也做不來,他還沒那麼大本事:只是他太急躁了,想搶頭功,幾乎是明著擁護那人,讓心生忌諱的皇上不得不殺雞儆猴,讓禦史參他一本,三司共同審理,將他狼鐺入獄。

  而這判決的確讓某些人安分不少,朝廷中的紛爭也減少了,對立的情況已不多見,但是江府也算毀得徹底了,雖然罪不及親眾。

  有鑑於此,恩威並施的皇上才有補償。

  得知江府有一女已屆婚嫁,其七旬族長上書力保,皇上故作為難地斥貴一番,卻允出嫁,免去流放刑罰,但只能為平妻,可即使如此,她已是江府唯一例外,有幸逃過一劫的,然而她嫁入阮家的第一天就慘遭“橫禍”,一縷芳魂含恨而終,這是皇上也沒想到的。

  “以我所學的醫理來看,可能性極低,斷腸草一服下肚,毒性便順著血脈蔓延全身,繼而封住心脈的跳動,片刻即亡。”此毒之劇幾近無解,只能在中毒之際全身換血方可保命。

  但後果難以預測,輕者終身帶疾,長手體虛而易病,生肓不易,還會落下心絞痛的毛病,一有大悲大喜便心痛不已。

  而重者是全身癱瘓,人陷入癡傻狀態,終日渾渾噩噩,日常生活無法自理,需靠他人翻身和餵食,人雖活著卻形同廢人,壽長不過十年,短則一、兩可是江府千金的狀況卻是他學醫以來所未見過的,除非她在服毒前又用了相克的藥物,否則她早該死了,等不到他出手搭數。

  “她是死了。”呼息全無將近一個時辰。

  “咦?”死了?難道他醫治的是鬼?柳公謹一臉不解。

  “我的人將她從花轎中扶起時,她已全身冰冷,落英……也就是我派去喬裝二等丫頭的女護衛一發覺有異樣,立刻讓外院管事來告訴我。”當時他心下一驚,扮成小廝前去一探究竟,也確定她斷氣了。

  “趙大少爺,你可別拿這事開遠笑,我把脈的時候雖然脈息微弱,可人還有一口氣在,我敢用我的神醫之名打包票,你交到我手中的是個活人!”

  他從沒見過中了斷腸草之毒的人能活過一刻鐘,她的異于常人真令他“欣喜若狂”,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死,他可是反反復複的用藥,好不容易才將她體內的毒性中和了,排出體外。

  趙無眠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的一片湛藍。“我探她鼻息時的確是悄然無息,可我指頭剛一移開,正打算叫人準備棺木發喪,她全無動靜的胸口忽有細微起伏。”

  他以為日頭太大,眼花看錯了,還讓落英上前探看,她一臉訝異地回報人又活了,一息尚存,不信的他又査看了一回,才確定人還有氣在。

  或許她命不該絕,本該前往西山為一大戶人家老夫人看診的公謹心血來潮,想來看一眼沖喜小妾生得如何花容月貌,喝完一杯喜酒再走,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封住她奇經八脈,將毒逼至一處,令她有一線生機。

  “你是說她死後複生?”有可能嗎?相當難以置信。

  他是聽說過,但大多是誤診,有時是上了手紀的老人家被一口濃痰堵住了咽喉氣不入,有時是被異物樣住氣管,臉色發白猶如死亡,常被誤以為人已死而下葬,若是及時拍背吐痰,或是震盪之下吐出異物,便會無事,而被當成死而復生。

  “更奇怪的是她清醒之後的表現,完全與我們所知的她不同,判若兩人,教人始料未及。”他原本想晾著她,不過於親近,保下她平安就是。

  但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掐指一算,既然她用上還是瞬息奪命的劇毒,可見死意甚堅。

  那為何醒過來的她會是有點小無賴的性子,對錯誤的事據理力爭,非要爭到人家聽她的為止,可一旦爭贏了,她卻又怕死地脖子一縮鑽進烏龜殼裡,很不中用的撇清,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,表示她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妾,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,睿智有方,所做的任何決定與她無一絲關連。

  典型的小人行徑,善於煽風點火而不收抬善後,趨吉避凶先顧全自身,有餘力才視情況要不要分別人一點好處。

  行事作風毫無官家千金的氣派,反而像混跡市井的賣酒女兒,若非她那張臉長得與江府嫡女一模一樣,任誰都會懷疑她是假冒的。

  “也許她本性便是好動的,是因為家人的嬌寵和後天薰陶才變了性子,人有兩面,不可以外表論之。”像趙大少不也做了雙面人,一面是平庸的侯府庶長子,一面是皇上的寵臣,機敏過人,性格沉穩。

  柳公謹看著眉頭微蹙的趙大少,不解他為何事煩心,“江淡雪”已在阮家被殺了,從此不再是某些人眼中的隱憂,府裡的這一個可以說安全了,能好好當她的邵小蓉,之後再等她恢復記憶,告訴他們和親王的把柄一切就沒問題了。

  “會有這般難以置信的變化嗎?”他不相信人會改變如此劇烈,個性、習慣、飲食喜好全無殘存。

  有些事他是從郭嬤嬤和細柳、似巧口中得知的,例如失憶前的江淡雪不吃魚,對螃蟹、大蝦有恐懼感,舉凡水中鮮品她都避而遠之,能不沾口絕不沾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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