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草包小福星 | 上頁 下頁
四十九


  「畜生!你還真想殺死你的侄子嗎?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子嗣,一旦有個三長兩短,長房就絕嗣了。」他的心到底有多狠,連個尚未弱冠的孩子都下得了手。

  「有我就夠了,要什麼長房,是大哥他先拋棄蔣家,為什麼我們還要惦記這一房,就當從來沒有過不是很好!」只要沒有事事擋在他前頭的兄長,蔣府就是他一人所有。

  「你在說什麼,他是你一母所出的親大哥呀!你居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……」

  痛心疾首的蔣右相年事已高,一時氣急攻心身子晃了一下,身後的管家連忙扶他坐下,送上一碗參湯補補元氣才略有好轉。

  「那又如何,他不顧我的死活,我又何必理會他過得好不好,兄弟如手足,當斷則斷,不斷則留後患。」咬著牙,蔣鎮守說著狠厲的話,彷佛打小護著他的大哥是他的死仇,兩人只能留一人。

  「你、你怎麼變成這樣,我沒教過你……」

  蔣鎮守冷笑,背上的傷如火燒灼,他臉色慘白得幾乎要昏厥。「你為什麼不問問你的好兒子,為了一個女人一走了之,他有想過被留下的我們得面對多少難堪嗎?眾人的嘲笑、異樣的眼光,還有福安公主的怒火以及皇甫世清的報復……」

  人走了就沒事了嗎?

  殊不知真正的磨難才開始。

  那時的蔣鎮守如同蔣三閑今日的年歲,他厭惡皇權的施壓,一腔的俠骨柔腸,對蔣鎮安和謝離月這對才子佳人抱持著十萬分的贊同,還私下為他們把風、傳紙條,讓有情人終成眷屬。

  可是在兩人離京之後,覺得遭到辜負的福安公主便處處找碴,針對蔣家小輩下狠手,先是不准京中權貴子弟與之往來,後又斷了他在國子監的名額,繼而找了一群同輩的皇親國戚羞辱他,動不動叫他下跪,或隨便尋個名頭將人毆打一頓,脫光他的衣物丟進青樓……

  頭幾年他真的痛苦極了,恨福安公主、恨謝離月,因為這兩個女人讓他大哥無法待在京城,必須遠走他鄉。

  而皇甫世清更是在前途上為難他,原本可靠丞相父親的庇蔭入朝為官,但是百般習難的皇甫世清處處阻攔,他有好些年賦閑在家,被稱做蔣家的廢物,不管做什麼事都比不上他大哥,不時被人拿出來做比較。

  直到大哥死了,蔣家再無能力超卓的繼承人,他終於被父親看見賦予重任,從禮部六品主事做起。

  人若嘗過權力的滋味,知道大權在握的感受,一旦擁有了就不會放手,既然是他的就不肯給人,他會用盡一切手段保住,誰敢來搶,他就讓誰後悔莫及。

  大哥死時父親讓他接回長房遺眷,他是去了,但是沒露面,故意使人送去書信一封,謝離月一向心高氣傲,從不向人低頭,看了信之後果真不再與蔣家人連系,獨自撫養幼子。

  當時他是想過斬草除根永絕後患,可是看到與大哥相似的面容,他驀然想起兄弟間種種情誼,想起他曾經有多崇拜笑聲爽朗的大哥,因此他下不了手,轉身離開。

  後來謝離月也死了,他才又擔心正值少年的蔣三閑會上門認親,於是派人將他殺了,省得又旁生枝節。

  沒想到人還沒動手,便傳來蔣家失火的消息,得知火場內一片灰燼,什麼也沒留下,他以為小侄子葬身火場,怔了一下也就安心了,世上再無長房,唯他而已。

  「爹,你總是拿我跟大哥比,說我有他的一半你就放心了,可我不是他,不想一直在驚才絕豔的大哥底下掙扎,求一點點冒頭的機會,你們眼中只有他……」而他被忽略了,沒人瞧見他也需要被認同,不是大哥的影子。

  即使事隔多年,他還是活在兄長的光芒之下,別人一瞧見他總會多添一句:你大哥可惜了,天妒英才。

  聽到次子壓抑在心的怨言,蔣右相沉默了,哽咽了許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著。「因為我們最疼的人是你,想讓你一生無憂的做你想做的事,你大哥說了:讓弟弟去做遊俠,去關外養馬,到海上歷練,他坐不住的,只適合往外跑……」

  「爹……」大哥他真的這麼說過?

  「也許是自知大限將至吧,他在死前一個月寫信給我了,說他仰無愧於天、俯不怍於人,更無愧於妻小,他唯一對不起的人是你,他食言了,沒法再護著你。」那時他心裡很不安,很想過去瞧瞧,可是他忙於國事,走不開。

  蔣鎮守雖有動容,但是他已被利益蒙蔽了雙眼,心頭除略有酸澀外並無悔意。「逝者已逝,多說無益,爹就只剩下我一個嫡子了,你要大公無私將我送進大牢嗎?」

  「你……你當真沒有一絲後悔嗎?」他到底做錯了什麼,兩個兒子一死一作惡多端。

  「你是當朝丞相,還壓不下這件事?」找個竄逃在外的替死鬼就能結案。

  權力便是這般好用,叫人愛不釋手,只要瞞住上位者,下面鬧得再厲害也安然無事。厲王爺不也強搶民女,還打死人家一家人,結果那家的幼女滾釘床告禦狀,也不過賠了幾百兩銀子就銷案了。

  「你忘了還有皇甫世清。」他那雙鷹眸始終盯著蔣府。

  蔣鎮守一哼,趴在地上讓背後的傷不那麼難受。「許他一點好處不就得了,政局上不都如此,彼消我長,只要爹在政事上多讓一些,他還不樂得收下,睜一眼閉一眼地放過。」

  聞言的蔣右相忽地放聲大笑,笑得淒涼,把老管家嚇得臉色發白,趕緊送上一杯溫茶。

  「孽障,你要不要把咱們蔣家送給皇甫家,你直接去做他家的家奴算了,你不如鎮安,差之甚遠,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蔣家風骨。」

  蔣家完了,後繼無人!

  「爹想放棄我?」他目光一冷。

  「你先看看匣子最下層的紙,看完之後再給我回覆。」如今已不是他救不救的問題了。

  很不解的蔣鎮守沒什麼耐性,他將紅木匣子倒扣,直接取最後幾張,他不認為口供有什麼不同,不都大同小異。

  只是他隨意地瞟了一眼後,臉色立即變得凝重,慌亂且面有懼色的捉起一疊一張張的翻看。

  最後,他已感覺不到痛了,而是全身虛汗直冒,手腳虛軟無力,像離水的魚呼吸急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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