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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只是這老太爺也怪得很,名義上讓她以「婢女向晚」的身分入鳳宅,過的卻是養尊處優的小姐生活,又從各地網羅面容姣好、孤苦無依的小孤女,再請專人教導她們讀書識字,任由她們各自挑選所好學習,不一定要精,但樣樣都要通曉。

  而她是被挑中的,邪醫雷仲春看中她過目不忘的本事,強行要求她拜醫,一副嚴師模樣教她識別藥材,熟知藥性,開方子配藥。

  某日在她無意間配出一帖足以毒死一池魚的毒藥後,他興奮得喜出望外,又搬了幾十本毒經要她好好琢磨琢磨,醫毒雙修。

  原來他十分熱中毒理,喜歡把人整得死去活來,吐完一缸血還死不了,但是礙於學醫在前,不得不遵從師門教條,習醫者救人為先,不得有害人之心,所以他將「重責大任」託付於她,不立門規,不守條律,愛怎麼用毒就怎麼用毒,他收集全天下毒花毒蟲讓她試身手,煉製各種千奇百怪的毒。

  「向晚,你意下如何,不算太為難你吧。」才三年時光,昔日健壯如牛的鳳長京已呈老態,髮絲全白。

  發現自個兒走神了,向晚垂目低視,不露痕跡。「老太爺,你的孫子何等頑劣你不會不知情,何況他與我有舊仇,這安排一下,你認為是他會殺了我還是我會毒死他?總之我們兩個總有一個死在前頭。」

  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日,她的左肩仍隱隱發疼,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在劇痛中醒來時,一名錦衣少年正壓著她的瘦弱肩頭,將一塊燙熱的東西按壓在她雪肩上,硬生生地烙下個「鳳」字的鳳舞圖形。

  他的用意無他,不過是標示此物為他所有,烙上他的印記便是他的人,像牲畜烙印一般,是有主的。

  氣極的她不顧身體孱弱,狠狠給他一記粉拳,她不知道打痛了他沒有,但打人的她手很痛,手背腫了三天。

  而後她避著他,以防他尋仇,而他也不樂意見到她,一聽到她的名字扭頭就走,兩人見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,幾乎可以說是彼此厭惡。

  「呵呵,小娃兒愛記恨,都多久以前的事了,你還記掛在心中沒把它拋開呀!我這孫兒是淘氣了些,但也不是無可救藥,你就和他鬥吧,我眼不見為淨。」把老虎的牙磨利了,看它怎麼吃人。

  向晚的表情不太可人,面色清冷。「老太爺的託付太過重大,向晚能力有限,怕承擔不起。」

  「所以我把疏雨、香羅、春濃三人交給你,由你好好調教,她們都有潛力獨當一面,成為你不可或缺的助力。」她有過人才智,絕非池中物。

  疏雨、香羅,春濃三個人臉色微訝,身為鳳氏家婢自當聽家主的囑咐行事,她們不會也不敢違抗。

  尤其這幾年相處下來,幾個人早把凡事為她們設想的向晚當成自家姊妹,她聰慧、果決、有智謀,才能卓越不下男子,跟著她從未吃過虧。

  老太爺的英明決定她們並無二話,甚至是樂意順從,也樂於和她一同伺候聽說吃喝賭跑第一浪蕩的二少爺。

  反正不嫖是二少爺唯一的長處,據說他有陰影,被某個醜女人嚇到過,因此不喜人近身,一日要沐浴三次,灑花瓣去掉他人的濁氣,因此她們可說是安全得很。

  她們訝異的是是向晚怎麼敢拒絕老太爺,全然不顧及他的顏面,而老太爺卻毫無怒意,反而任由她大肆批評二少爺的不是,她不曉得她的身分是鳳氏的家婢嗎?向晚有些無奈的搖頭。「老太爺太抬舉向晚了,你老忘了我才十四歲嗎?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。」

  沒這麼壓榨人的,她不過白吃了他家三年飯,折合銀兩頂多百兩而已,卻要她嘔心瀝血的貢獻出一身才智,他這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,把人全算計進他的謀劃中。

  鳳長京意味深遠地撚胡輕笑。「別人我不曉得,但你是連仲春那眼高於頂的小子都想來搶的人,你的本事明眼人心知肚明,而我很想看看你這個敢在我孫兒手臂留下齒印的娃兒,能做到什麼程度。」

  一提到當年自己魯莽做出的蠢事,向晚雪頰微紅。「師父只是頑童心性,他看中的不過是我一手毒技。」

  她的下毒功夫尚未純熟,但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,甚至高過他。這是她不良師父在驚喜下的感慨。

  「那又如何,能隨便毒死人也是一項長處,不過看在老夫年歲已高的分上,請對我那不肖孫兒手下留情,別讓白髮人送黑髮人。」鳳長京語帶笑意,像和孫輩聊天似的。

  這該是德高望重的老太爺說的話嗎?分明是倚老賣老,存心取笑。「老太爺,換個人吧!寒波少爺或是萬殊少爺,偏年、明康少爺也成,二少爺那尊大佛向晚招惹不起。」

  她和鳳二少除了針鋒相對外,大概也說不出一句好話,兩人的仇結得太深了,肯定撕咬到死。

  「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到他身邊?」以她的聰明慧黠不難猜到,只是她正在避免當出頭鳥。

  「老太爺你……」她欲言又止,眼神為難。

  鳳長京揮一揮手,讓疏雨、香羅等人先出去候著,獨留向晚一人。「一年後我會將家主位置傳給塵兒。」

  「……老太爺,我當沒聽見。」有這般逼人的嗎?活像把良民趕進山當土匪,蠻不講理嘛。

  「用不著怨我殘酷,將你逼到檯面上,退一萬步來說,這何嘗不是你的機會,你眉心的觀音痣不必再遮遮掩掩了,大大方方地展現在世人面前,讓『他們』看見你。」她需要擁有自己的力量,做她想做的事。

  「你……你怎麼知道……」向晚面露防備,眸色一冷,恍若千年不融的冰湖,任誰也鑿不開厚厚冰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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