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寄秋 > 翩翩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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竇輕涯想說聲好,母親的手卻突然垂下失去意識,像是被抽走了生命,不再睜開眼,宛如睡著般的安祥,鮮紅的液體由她唇角不斷溢出。 他明白她的心跳停止了,可是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,和她下了救護車,靜靜地在急診室外等候,一滴淚也沒流地盯著緊閉的門。 時間感覺變得好慢,他整個人麻木無法思考,只是呆呆的坐著,連旁人的關心問候也聽不見。 突地門一開,醫護人員魚貫走出。 走在最後面的醫生脫下手套搖著頭,拍拍他的肩膀說:「我們盡力了。」 一句「我們盡力了」宣告婦人的死亡,她被蓋上白布推向太平間,動也不動的男孩還是不說話,安靜的目送母親遺體消失眼前。 不知過了多久,他慢慢揚起嘴角,發出笑聲,越笑越大聲地引人注目,每個經過的人都以為他因受不了喪親之痛瘋了。 但是多看一眼的人反而有想哭的衝動,他雖然在笑,眼神卻空洞得可怕,好像他把哭不出來的傷痛化為笑聲,悲戚的放聲大笑…… 一道朝陽射入屋內,生理時鐘準確的竇輕涯驀然睜開眼,牆上的鐘正好走到六點的位置。 掃視了眼近二十坪的臥室,有一瞬間他仿佛回到童年時光,不甚清醒的盯視看似陌生的環境。 很快地,他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,拿起置於床邊的金框眼鏡戴上,蓋住回神後的精銳目光,頭一梳,回復斯文的模樣,誰也看不出他隱藏的霸氣。 浴室的鏡子因熱氣而起霧,男子伸手抹掉霧氣,望著鏡中的臉刮起鬍子,回想著剛才夢中的一切。 他很久沒有再想起母親臨終的那一幕,完全的將它封在記憶最深處,只記得她留下那段影響他甚巨的話。 他知道要成功只能靠自己,沒人願意無條件幫助他,這個社會現實而冷酷,若不比別人狠,絕對出不了頭,非得把握制敵先機才能贏得勝利。 當年那封信寄出去後,他得到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和一筆錢,背著私生子的臭名開始周遊各寄宿學校。 他的生父畏懼妻子娘家而不敢認他,只敢口頭承認並暗中接濟他,給他上最好的學校、受一流教育,讓他生活不致匱乏。 在這方面他是感謝他的,但他不能原諒他的始亂終棄,明明早有妻室還招惹純潔善良的母親,使得她年紀輕輕便遭逢一連串的不幸。 答應母親不怪他,卻無法不恨他,他一個人的過失卻由母親和自己承受。 「要出人頭地就必須踩著別人的頭頂往上爬,不要心存慈善留予後路,暗藏的箭隨時會射向你的後背。」 目光如刀芒一爍,隨即又歸於平靜,如同往昔的,三分鐘洗臉刷牙,三分鐘更衣穿襪,一切動作在十分鐘內完成。 六點十分到六點半是早報時間,他迅速的翻閱各大報的財經版,其次是關心兩岸政商的動向,最後,喝完一杯咖啡,準時上桌用早餐。 規律的生活習慣讓他幾乎不像一個人,他鮮少發脾氣更很少笑,表情淡然像一口不起波瀾的枯井,仿佛無七情六欲的機器人,沒有苦、沒有悲、沒有溫度。 莫名地,他身邊的人都怕他,不自覺地離他十尺遠以策安全,即使他看起來像無害的小忠犬,可是心底對他的畏懼猶會不由自主的升起。 人的實力可以隱藏,但是天生霸氣難以藏鋒,隱隱於外的令人感受到那股壓迫力。 他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無形的壓力,他們想盡辦法要扳倒他,一如他正在對他們做的事。 「修德最近有沒有找你麻煩?」 聞言,本想裝做沒瞧見的竇輕涯腳步一頓,放下準備拎起的公事包,走向滿頭白髮的老人,態度謙卑但不熱絡的行了個禮,惹得老人的眉微微一攏。 「我能處理,老爺子大可放心。」那條牙沒長齊的小毒蛇不足為懼。 聽見這象徵身份的稱謂,韓道申大為不滿的沉下臉。「什麼時候你才肯改口叫我一聲父親,我們的關係有這麼生疏嗎?」 都幾歲了還倔得讓人生氣,真不知道他的脾性像誰,死腦筋不知變通。 「你什麼時候迎進我母親的牌位,我什麼時候改口。」否則沒得商量。 竇輕涯的語氣並未有太多個人情緒,淡得像在談股票交易,一股賣出多少元,轉手又淨賺幾分幾毫。 「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故意刁難我,你存心不認我這個父親是吧!」他的母親不過是自己眾多女人中的一位,他早就忘記她的長相了。 當年他是瞧上她的單純和涉世不深,當她是泄欲、排遣寂寞的對象,誰知她居然認真了,甘願做小的也要跟他在一起,著實令他感動了一陣子,寵愛有加的另置香閨,除了妻子外就只有她一個女人有此待遇。 不過紙終究包下住火,他太常待在她那裡過夜了,因而引起善妒的妻子的注意,趁他出國洽商將母子倆趕走,並以娘家勢力施壓不許他去尋找他們。 時間一久他也淡忘了此事,要不是接到一封臨終托孤的信件,說不定這一輩子他再也記不得這一段風流往事,以及流落在外的親骨血。 「老爺子言重了,輕涯何德何能哪敢高攀,亦無意自抬身價。」讓母親的牌位入韓家的宗祠不是不可能,而是他無心,壓根不曾反省自己做過的錯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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