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季巧 > 釀郎 | 上頁 下頁 |
| 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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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呆,被他似笑非笑卻蘊藏關切的字句震懾了,該覺得他在惡意嘲弄,可她全無被冒犯的感受…… 滲出不舍的黑眸,溫潤得教她幾乎忘了自己有多討厭他。 撇過頭,她拒絕與他四目交接,卻平定不了已然紊亂的心音,只能逞強還擊。「哼,這些年待在燕王宮那種鬼地方,我以為你早就死在亂刀下了。」 他黑眸倏地一灼。「燕王宮……你怎知我待在那兒?」他漫不經心地沉問,熾烈的視線卻貪婪巡覽她偏首裸露出襟口的優美輪廓。 該死!他這是什麼孟浪的反應?雙目根本離不開她了。 「我跟楚楚熟啊,你不知道嗎?」回眸看看沉默的他,她得意地笑起來。「楚楚告訴我很多事,你走著瞧,哪天我一定——」 「你在擔心我?」打斷她的豪言壯語,他忽爾傾身,專注凝視她清澈的眸子,鼻息間全是她清甜的馨香。 在世人眼中,大抵所有皇親國戚都如朱元璋那般殺人如麻,他想知道,她是否惦念他在外的安危? 「什麼?」瞧進他盛滿認真的眸瞳,她輕顰秀眉,開始感到不對勁……他靠得太近了,好像彼此的吐納都能曖昧交融起來。 「你擔心我待在燕王宮會有危險?」 醇厚低沉的嗓音敲動著她的脈搏,逼使她正視他的問題,被他溫熱的氣息密密環繞,她臉紅起來,有絲被看透心思的困窘,慌亂垂目,她首次在人前表現得如此失措。 「有見著長孫二爺嗎?容爺在找他……」 遠遠傳來的人聲震回他倆的心神,長孫晉聞聲隨即規矩地站直了身,她瞪他一眼,立即躲回艙房。 關上艙門,她奔回案桌重拾賬本,素指不經意畫過臉頰,豈料指下燙得驚人。 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……」 兩人不過是有些靠近地說話,她有必要緊張又羞赧成這樣嗎?反應會不會太大了呀?!心跳快得好似幹了私會情郎的壞事…… 情郎? 莫名其妙的字眼浮現心頭,瞬間更是讓她掩面低吟。 喔……她好懊惱! *** 夜色漸深,江船的繁忙才告落幕,另一波喧囂便已升起。 靡靡樂音自花船飄揚於夜風中,偌大的艙廳彌漫著香氣,yim靡而魅惑人心,樂師撫琴弄弦,花娘笑靨如桃,滿室歡鬧笑語不絕於耳。 登上花船,容雲才踏上甲板,酒色之氣隨即迎風撲來,把人薰得連連皺眉。 「容小姐來了?」 步進艙廳,她立即聽見鴇娘的叫聲,她挑眉,晃晃手上的包袱。「你的東西。」 「你喜姨可真按時,回去得替我謝謝她啊!」鴇娘媚笑著,上前接過包袱。 容雲報以微笑。三年來,喜姨都為這裡的花娘縫製襴裙、賺取銀錢,她還得感激鴇娘,畢竟實在沒多少人肯跟他們家扯上關係。 「你等會兒,我這就去拿銀子來。」說罷,鴇娘離開了艙廳。 等候間,容雲環視四周,華麗奢靡的景物盡入眼簾。不管世間如何動盪,這處總是一片歌舞昇平。 瀅瀅目光從樂師身上移至艙門,這時,一個跨門而入的高大身軀讓她一怔,隨之冒起的緋紅燙上臉頰,也燙上她心扉,倉皇無措間,她有絲僵硬地轉過身。 你擔心我待在燕王宮會有危險? 再次憶起盤旋心間好幾天的問句,她臉紅著,想強硬駁斥:鬼才擔心你!卻心虛到渾身乏力,連在心底小聲倔強的力氣都討不著。 真糟糕,她到底是怎麼了? 那陣詭異的懊惱再度襲來,她只好要自己專心等候鴇娘歸來,別理會那個亂她思緒的男人。 然而,與她打了照面的長孫晉,甫見她這般視而不見的態度,不禁擰緊眉峰,眸中淨是不快。 「你怎會在這兒?」迅速步至她跟前,他嗓音冷沉,俊臉佈滿不悅。沒想到她會這樣裝作不認識他,更沒想到她會獨自來到這不是女子該來的地方。 質問似的口氣讓她又是一怔,偏過螓首,他滿顏陰霾令她不解蹙眉。「與你何干?」奇怪了,她在這兒礙著他了? 冷冷四字輕易叫他語塞,片刻,歸來的鴇娘把銀子交到了容雲手上,他在旁看著,神色凜冽。 「你居然淪落到跟花船人打交道了?」 才踏出艙廳便聽見那摻著譏刺的輕蔑之音,她轉首,瞪眼道:「你是娘兒們嗎?這麼好管閒事!」怎麼?諷刺她家風光不再了嗎?過往的關係,使她不得不如此揣度他的心思,也因為自卑,她比從前更加武裝自己。 她能忍受旁人的指指點點,偏偏就是耐不住他的一言半語,想把他當成路人看待,卻又忍不住在意他對自己的想法和態度,不斷受他影響。 對此,她又急又惱,不僅拿他沒辦法,更無力扭轉自己對他的在乎。 瞅著她眼裡抑壓的火光,他撇唇。「擔不起就別擔了,再這麼下去,你的那些船夫遲早餓死。」刻薄的言辭藏匿著難以察覺的關切,看到她竟然得靠花船的人才能過活,他心口窒悶極了。 現在的「隆容」已是苟延殘喘,這是鐵一般的事實,容家在揚子江根本待不下去了,他不懂她究竟在堅持些什麼,鎮日把自己累得半死,值得嗎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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