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季巧 > 釀郎 | 上頁 下頁


  容昊皺緊眉,自責道:「是我害了她,明知道她不想嫁,仍那樣逼著她。」

  假如當初不是為了侄子的前途攀上陳家這門親事,哪會跟陳家扯上關係?他不僅拿女兒的幸福換取侄子功名,更誤了女兒一生,回首當日作為,他悔疚不已。

  「誰會知道陳家與胡惟庸有那層關係?容爺,那怪不了你的,要怪便怪錦衣衛實在神通廣大吧。」沉聲安撫,他低歎道:「只是沒想到兩家都安然無恙了,婚事還是弄砸了。」

  他一直以為容雲和陳旭的婚約依舊,直至半個月前,楚楚在信中透露她尚未嫁人,他才恍然了悟她為何還能管容家的賬。

  提起女兒的婚事,容昊面露無奈,畢竟經此一遭,她更無嫁人的念頭和機會了。

  稍晚,容雲端著託盤,跟隨喜姨進來艙廳擺放飯菜。她抬眸瞄了爹爹一眼,卻發現長孫晉正看著自己,她不自覺繃緊了小臉。

  她笑臉迎人就叫以色事人?那麼,她也不必跟他客氣了,免得待會兒她對他笑了,他還以為她在勾引他呢!哼。

  瞧見她賭氣地別開眼,長孫晉也知道自己真惹怒了她。

  唉,誰教他總是說不出好話,總是忍不住嘴上要酸她,想獲得她的注意,不讓她冷淡忽視自己的存在,最後自然是適得其反,教人喪氣。

  擺好碗筷,各人就位用膳。向來只有一家三口的晚膳突然多了個長孫晉,氣氛不見生疏,反倒融洽得緊,容雲在旁看著,思緒忽地回到過往……

  九歲那年,她跟他相識之後,他們兩家人的往來逐漸密切。爹爹早已注意到於商場中嶄露頭角的長孫齊,在伯父已決定不讓堂弟繼承家業,一心要堂弟考取功名的情況下,爹爹曾喟歎「隆容」或許從此後繼無人,憑著與長孫齊的交情及惜才心切,他器重長孫齊,不僅幫他購買淺船,更提拔他成為鎮江航首,以這段恩情牽起兩家人無形的情誼,使容家以後在官場有陳家的撐腰,在商場也有長孫家的敬奉。

  因次每當長孫齊在外奔波,爹爹都會把他的弟妹接回家好生照顧著。

  那時,他們天天同桌用膳,有回她被他在桌底下偷踹了一腳,她狠踹回去,他竟然馬上痛叫,爹爹在大驚之下撩起他的褲管查看,當那片瘀青呈現人前,她立即解釋是他惹她在先,無奈自個兒一點傷痕都沒有,缺乏被害的證據。

  那天,爹爹氣得罰她跪船頭,那是她有生以來最窩囊的一次。

  回憶之間,午後壓下的怒濤又再度湧現,她忍住今兒個又得跟他同桌的鬱悶,打算扒完飯就快快回房,一塊雞肉卻打亂了她的計劃。

  「我不吃這個!」瞪著碗裡突然多出來的八寶野雞,她馬上挾起丟回喜姨的碗裡。那是特地為長孫晉做的,她才不希罕吃他的東西!

  「容小姐愛吃山扁豆。」掛著溫雅的微笑,長孫晉持起盛滿山扁豆的小杓,長臂橫越容昊,把伊人最愛的菜肴放進她碗裡。

  他竟然記得她愛吃山扁豆?

  他的體貼嚇住了容雲,教她沒來由地掀起一陣心慌意亂,失措之下,她放下雙箸,霍然起身。

  「這個月的薪餉還沒算清楚,我回房算去!」交代完畢,她不理爹爹和喜姨責備的眼色,就這麼貿然離開,急急掩飾臉頰快遮不住的紅暈。

  沒用的東西!忘了他是怎麼惹自己生氣了嗎?怎地人家只是對她做個小動作,她堅定的心志便馬上動搖了?

  「唉,都這麼多年了,看來容小姐還是對小輩難以釋懷……」

  「別管她,是她自個兒小氣罷了,來,這道不錯的……」

  回艙房的途中,兩個男人的對話從窗戶飄了出來。

  掃去才剛竄起的矛盾,容雲沒好氣地暗罵自己幹麼那樣笨?別人吃飽了撐著來惹她,她使力反擊,到頭來還不是自己吃虧?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氣成這樣,她又幹麼了?

  回到房裡,決意靜下心來看帳,可她滿腦子都是長孫晉那一臉討打的溫煦笑容,她猛地丟下賬本,又踏出艙房,倚著欄杆,對寧謐湛湛的江水生悶氣。

  討厭的男人,她才不信他真變成謙謙君子,那人最會演戲了,什麼以禮相待、誠摯溫言都是假的,從前她被他害得多慘啊,何況,她沒忘了他在幾個時辰前,才對自己撂下一番謗毀胡言!

  寂靜中,腳步聲忽而從甲板上漫揚開來,她偏首一望,只見那個令她心煩的人正摸黑步來,她立時轉身回艙,想躲開他。

  念頭頓起,她隨即僵住了臉容和步伐。有啥好躲的?這是她的地方耶!

  「長孫家缺糧嗎?一回來就馬上過來佔便宜,真不要臉。」斜睨著已抵達身前的長孫晉,她爭先諷刺,決心要幫自己出盡今午那口怨氣。

  倔強又好勝的晶瑩眸瞳映出他俊逸的面容,他看著,淡淡一哂。

  相比那些只會矯揉造作的女子,她率真得教人難以忘懷,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,比白紙還要純淨剔透。

  「那你呢?這些年都沒吃飽嗎?怎地又瘦又矮成這副德行?讓人看了就擔心你身子不好。」她個子好小,為何這麼嬌小的身子能包裹起那麼多的剛烈不屈?她做事從不輸男人,這點,他由衷佩服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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