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鏡水 > 徒兒乖乖 >
二十八


  等楊伯和大娘趕到時,她只是滿臉的血,抱著自己娘親尚有餘溫的屍體,眼淚流幹,喉嚨哭啞,衣衫破亂,不曉得直直瞪著哪裡,僵硬地沒辦法發出一個聲音。

  此後,她一直睡不好,面無表情好長一段日子,能夠學武,是讓她轉移心傷的一個契機。因為她不想這麼懦弱,像娘講的那樣沒用。

  再度能有笑容,是十三歲以後的事了。

  但不論表面如何平靜,心靈怎麼恢復,她就是堅持不嫁人、不作柔弱的打扮。

  大哥終身只有正妻,即使嫂子不在了,也堅不續弦,是由於這樣。

  她誰也不恨,沒有人有錯,爹、大娘,都在幾年內相繼辭世,舵主也由大哥接替,這些只是往事與往生的人,再多提些什麼,一切也不會重來。

  她並非瞧不起自已女人的身分,只是,在她堅強獨立的表面下,還是有著軟弱的部分,那太過疼痛的創傷,也會令她想要逃避。

  所以就偽裝。

  「花間一壺酒,獨酌無相親。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。月既不解飲,影徒隨我身。暫伴月將影,行樂須及春哪……」清朗的嗓子念著詩句。

  「你果然是在這裡喝酒!」月色下,殷燁對著亭子裡的一個人影沒好氣道。

  「咦?是你啊,徒弟。」容似風靠坐著樑柱,一腳抬起踩著石椅,輕輕地晃著手中酒壺。

  「什麼是我?」明明就是她要人吩咐他去拿東西,還以為是什麼要緊事,結果居然只是送下酒菜過來!「你跟楊伯說會待在房裡等著,還跑出來讓我找。」他走進亭內,將手中的籃子往桌上重重放下。

  「你不是找到了嗎?別生氣,我在房裡看到這明月實在美得緊,所以等不及你來了。」她傾身往前,支著頰,笑笑地望著他。

  他走近後才發現,她身上披了件外袍,神情也微醺,跟平常端整的模樣不太相同。頓了頓,看向欄杆外,地面尚有著酒水,他才想起,今天又是她娘的忌日。

  印象當中,每年都有一天只嗜茶的她會喝起酒來,一壺獻地,二壺自飲。後來才輾轉得知,原來這是她祭拜她娘的方式。

  殷燁不曉得容似風的過往,只是覺得,她在這天總會有點不一樣。

  像現在,又不知道在對著他笑什麼了。

  「我要回房了。」轉過身想走,卻被她拉住手臂。「你幹嘛,」下意識地回首,卻看到她離自已好近好近。她身上乾淨的氣味淡淡地飄過來,他一怔。

  ……這女人,好像變矮變嬌小了。

  他記得以前總是被她壓得死死的,過招的時候只要她手一伸,他根本連她衣角都碰不著……奇怪,什麼時候,他高她這麼多了?臉著只到自己肩膀的容似風,他懷疑自己之前怎麼都沒注意到。

  「等一下嘛,幹啥這麼快就要走?反正你回房也沒事做……」她臉微紅,吐息之間皆是酒香。「來來,坐下來陪為師的喝一杯。」拉著他就要坐。

  他還在比較兩人體型的差距,就突然被一把扯下,險些撞到桌子。臭婆娘力道還是有,他收回之前覺得她變弱的謬論。

  「我不喝酒。」這玩意只會誤人誤事,所以他向來一滴不沾。在她旁邊皺著眉,他把面前的酒杯推了回去。

  「不喝啊,今晚夜色那麼美,你真不會享受……」她停了停,隨即一拍額,笑道:「是了,我忘了你這石頭性子,對某些事情總有特別的固執。」沒強迫他,她收回杯子自己幹了幾杯。

  殷燁睬她一眼,不知幹啥要坐在這兒看她飲酒,正待起身,一個東西就靠上了他的肩膀。他錯愕,垂眸一看,容似風竟然斜著身子倚在他肩上。

  「你……」是醉了嗎?正要出聲,剛好角度有個巧妙,他從她頸項一路由下瞥到了她衣襟內的一點點肌膚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