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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


  聞言,她手一頓,他抓住機會,飛快地逃開。轉身正想做鬼臉,卻瞧見她表情有些奇怪。

  「啊……我……我沒有兄弟姊妹。而且,我有點害怕『家人』這個名稱呢。」她笑了笑,輕聲說道。

  「咦?」宗政曉一頭霧水,旁邊剛好有人走過來,他不覺脫口喚道:「啊!哥……」硬生生截斷那稱呼,沒有完整喊出。

  因為,每次他一喊哥哥,宗政明的眼神總是相當奇異,就好像在表示,他壓根兒不是自己的兄長一般。宗政曉皺眉,跟著低下臉。

  「你們在做什麼?」宗政明將視線從他的頭頂轉開,睇向孫望歡。

  孫望歡也是趕緊垂首,看也不看他。

  誰教昨兒夜裡,他要那麼做。說要跟她一同睡,就這樣躺在她床上,又不讓她走,結果她……不小心睡著,一早起來,發現他睜著一雙眼,而自己就偎在他懷裡,她差點沒慘叫。

  全都是他不好。都是……因為他身上涼涼的,太舒服了。

  宗政曉沒答話,只改問向後頭等著的當鋪夥計:

  「事情都辦好了?」

  「是。不過,有一部份書畫沒在賬冊裡,需要大公子同咱們走一趟。」夥計交代其他人將東西給搬上馬車。

  孫望歡瞅見其中有個男孩相當眼熟,認出他是在杭州時搶奪娘親遺物的孩子,不禁「噫」了一聲。

  「是我的隨從。」當日打他一下、踢他一腳,如今賣身給他。宗政曉得意洋洋。爾後,迅速地朝宗政明看一眼,先走出去後道:「那就……走吧。」

  宗政明跨出步伐,稍微側首,他對孫望歡說:

  「我會回來。」

  孫望歡一怔,抬起臉,只見他修長的背影。

  他不是講他去多久,也非告知何時結束,而是好像承諾般,說他會回來啊……回來她在的地方。

  她凝望著他坐上馬車,微微茫然了。

  坐在對面的少年,剛才還一副笑臉,等到他進入馬車之後,卻明顯地撇開目光,不理會他。

  車輪發出嘰喀聲響,這附近皆為鄉間小路,石子多,自然顛簸。入京需一個時辰,宗政明沉默正坐,睇著少年愈來愈難看發青的臉色。

  真的是忍到不能再忍,宗政曉突然翻開車簾,「嗯」地一聲,伸頭朝外面吐了起來。

  直到他吐完為止,宗政明始終冷冷地望著他。

  「我、我只是早上吃太飽了而已!」沒人問他,卻忙得先解釋,宗政曉感覺自己真是有些悲慘。「可惡,我只會在前頭駕馬車,就是不習慣坐後頭……」用衣袖抹著嘴,咬牙嘀咕。

  「不習慣,為什麼還要來?」宗政明啟唇問道。

  「你……」宗政曉猛然脹紅臉,垂眼囁嚅道:「你是真不知道,還是故意要讓人難堪的?」

  「什麼?」太小聲了,他聽不清楚。

  哼,悶著不說話只會憋死自己,那樣太痛苦,乾脆開誠佈公吧。

  「我說啊,哥——」

  宗政明心底掠過一絲瑰異,卻見少年直視他,臉上是受傷的神情。

  「你討厭我喊你哥哥嗎?」半晌,宗政曉沮喪開口。「因為我扯謊,是吧?而且我把你當壞人,跟著你卻是因為要監視你,你……生氣了?」

  「沒有。」宗政明簡短道。

  宗政曉馬上跟著氣道:

  「你回答得這麼快,一定是騙人!」

  既然不相信,為何要問?宗政明深黑的雙眸瞅住他,沒再出聲。

  自從少年喚自己作「哥哥」之後,態度完全變了,像是現在這樣毫無道理的情形,每個月初一十五總會重複一次。

  少年老說討厭坐馬車不想來,卻又在下一回再度出現。

  最令他不解的,是他們明明沒有血緣關係,少年卻改口喊他哥哥。

  義父雖然也是父,但那畢竟是義親。少年對他的稱呼,卻是確確實實的,不帶義宇。

  身上的血不同,也可以是親人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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