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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「那你家公子待在這裡,又……會如何?」跳得好下舒服,她索性用手壓住一邊眼瞼,眯著眸問。

  「韓府是作錢莊生意的,老爺有幾家當鋪的分店開在這裡,跟韓府的錢莊有些淵源……總之是合夥的。公子這次來杭州,就是要來看看這裡的生意。禮貌上,韓少爺的確是該招待咱們才對。」這回可換他知道的事情多了吧。少年故作老成地摸著光滑的下巴,總算可以得意。又狐疑地對她說:「孫姑娘,你眼睛痛啊?」

  「啊?不是……」又不跳了呢。她把手放下,心裡有些異樣,卻稍縱即逝。

  「我聽人說,那韓少爺喜歡別人奉承,公子不會講好聽話,只會瞪人,我真怕有什麼萬一啊……我現在去偷看!」少年很快打開門,往外跑出去。

  孫望歡連叫住他的機會也沒有,想一想,少年也沒講過自己名字呢。

  還是跟著去瞧瞧?那韓府當家,不知是什麼三頭六臂,雖然她並不認為宗政明會被欺負,但是……稍微遲疑,還是走出房間了。

  彎過一條長廊,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對這兒根本不熟悉,扶著柱子停下,前後約略觀望,才發現這宅子真是大啊。她所在的廂房,後頭一排都是空的屋子,對面就是一個美麗寬廣的庭園,之後是一棟恢宏的樓閣;至於宗政明的房,好像是在左邊的地方……

  不自覺地往左看過去,冷白的臉在長廊盡頭睇著她。

  「啊!」不是被他的無聲無息嚇到,而是意外他出現的地方。「你……你不是去和當家的談生意嗎?」

  「沒有談,他不在。」宗政明走近她。「他離府半月處理商行事物,尚未回來。」站定她面前。

  她不覺想往後,硬生生忍住。

  「原來你來這裡幾日了,還沒見過他。」她略微驚訝道。那少年說他們表兄弟倆有嫌隙,不曉得是真是假。倘若為真,又是為什麼?因為不是真正的血親?「你真的上輩子就和人結仇了嗎?」她隨口說出少年剛才的渾話,因為覺得有趣,還笑了一下。

  一瞬間,她眼皮又莫名地狂跳起來,還沒來由地感覺心慌,心裡奇怪,她在顫動的視野內瞅見他冷硬的面容有一絲詭譎。

  「他並不認識我。」宗政明沉冷說。

  她一下無法會意,卻聽他一字一句說得有些僵硬道:

  「他也不記得我,沒有變成我這樣,和那個時候一樣,他很像個人。因為比起他,我在那個地方待的太過長久。」久到他感覺不到時間曾經流逝。記不得何時開始,也從未想過能夠結束。

  各種模樣的臉孔在他眼前如走馬看花迅速閃過。貧窮富貴,男女老少。

  他……是在講他那位表弟?

  相較他透露的奇怪內容,那樣詭奇又空洞的說話方式更是教孫望歡愣住。童時他都是這樣講話的,直讓人打從心底發毛;但是隨著年紀增長,雖然改不掉冷冰冰的口氣,至少他少年以後,再沒讓她感覺背脊泛麻了。

  「宗——」孫望歡主動拉住他的腕,那過低的體溫令她突然地顫了顫,沒有放開,她顯得有點惱怒道:「你……老是這麼冷。」

  他深黑的眼珠子緩緩地落定在她臉上。

  「小姐,你的命是因為我而造成的,所以,我和你之間,此生都會有所牽扯。」

  她抬起眸,僅是微訝,小小的預料之外,並無太過錯愕的樣子。

  他並非第一次這樣對她說。

  在許久許久的以前,在他們相識的最初,他就曾講過這段話了。

  什麼「命是因他造成」?難道他以為他自己是神仙嗎?年幼時的自己,可以認為他是腦袋有問題而嘲笑這些亂七八糟的話;但是長大後的她,應該用什麼態度來回應?

  她慢慢地收起訝異的心情,朝他微微一笑。

  「——我聽不懂。」

  門外有人。

  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。

  好讓人……心煩哪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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