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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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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伸手推開門,偏過臉:「那我會去找你,找到為止。」 聞言,孫望歡微微吸一口氣,手心滿是汗意。 她曉得他會做到。小時候,剛開始她排斥他,故意和他玩捉迷藏,並且要他一定得找到自己,否則不准休息,然後她偷偷跑開,放他一個人在庭園裡繞圈,並且在心裡笑他笨豬。 結果,一日一夜,他沒睡也沒吃,就只是異常執著地在那一小塊幾乎踏爛的地方—— 找她。 他是被她趕走的。 她隨便成為他的主子,隨便戲弄他,隨便奴役他,然後再隨便丟棄他。她以為他會恨,但是卻什麼也沒有。 她也懷疑他會恨人嗎?他如果恨,對她而言,或許還比較好…… 「孫姑娘,我家公子當真『曾經』是你的隨從啊?我看我家老爺頗器重他,本還以為他們是親父子呢。啊,說到我家老爺,姑娘你大概不知道吧?我家老爺膝下無子嗣,是一個兒女都沒有哦,他去求神問卜,聽說是因為他早年為了賺錢做過不少缺德事,所以落得一個沒有人送終的下場,不過老爺大概自己也想彌補年輕時的過錯吧,鋪橋造路的做了不少好事,也是這個原因,他才會收公子當義子吧。」 孫望歡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年。這兩三天下來,她真的覺得他……話好多啊。 「你跟宗政……你跟你家公子多久了?」她好奇問。 「半年。」不多不少。 「我真是佩服他……」她喃著,搖搖頭,從自己包袱裡取出筆墨。 「是啊,我也是很佩服的。」少年沒有察覺她的意有所指,只是興奮地說道:「我家公子雖然表情冷得像死人,但是他可真是厲害,尤其在辨別字畫真偽這方面,是真古董真筆跡,還是臨摹不值錢的騙人玩意兒,他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啊。」 孫望歡將自己的紙筆擱在案頭,不經意應道: 「那是當然。因為他從小就看慣各種名家摹本,自是能分辨真假。你家老爺是開當鋪的,當初就是看上這點能力才收養他。」 少年一呆。「你怎麼知道?」 她整理東西的手一頓,笑笑道: 「因為他曾經是我的隨從啊。」 打從七歲起,她天天練字,經文或者名家書法,她無一下練,宗政明就在旁邊看著瞧著。寫過幾千幾萬張紙,數不清的字,筆跡的模仿對她來說,是平常寫字就會做的事情,和吃飯一樣熟悉。她的臨摹本,維妙維肖,寫得愈像真跡,他的眼力也練得愈銳利。 因為她只能把自己關在房裡,以免礙兄姊的眼,所以那是她和他最常玩的遊戲之一。 意外被常來府裡請哥哥關照的商人發現,在對方承諾會好好善待宗政明的前提下,她親口告訴她的笨隨從,她不要他了,叫他滾去給人當養子…… 她還說了什麼?他的臉上是不是仍然沒有一絲情緒?她……統統都忘了。 只記得,那位老爺看起來是個好人,一定會好好善待她的小隨從。 「你……」少年好像有點不服氣,忽地想到什麼,他眼睛一亮,得意道:「你雖然知道我不知道的事,但你一定不曉得為什麼我家公子沒有改姓吧?」 孫望歡側著頭,道: 「因為你家老爺也姓宗政啊!宗政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吧?所以你家老爺認為這是極有緣份的,是天意,更加深他收養宗政的決定。不過,一半是因為有緣,一半還是看上宗政的才能。如果只是要傳宗接代,他會娶很多妻子,而不是收養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。」所以她才能放心地……趕他走。 「你、你……」自己的主子原來還有一個主子,氣概就已經短半截,沒有想到這個主子的主子,比他還瞭解這些事情…… 「你家老爺以前或許做錯過事,但他已經變成一個好人。他會有福報的。」不似她,連兄姊也不肯理,雖然有家人,卻又跟沒有一樣。 少年聞言,啞口半晌,才神情奇怪地道: 「或許,就真給你說中了。」 「咦?」 「對了,我都忘記我是來這裡找人的。」左右瞧瞧,少年的大眼睛眨巴著:「孫姑娘,你看到我家公子沒有?」 孫望歡雖疑惑他突然改變話題,不過也沒追問。只說: 「他……早上有經過,沒進來就走了。」她聽到腳步聲停駐,卻硬是裝睡,雖然他的視線根本不可能九彎八拐地看到她,但她就是忍不住覺得心悸。 他大概是來確定自己沒有跑去「遊山玩水」吧。 「哎呀。」少年叫一聲,拍著額。「公子一定是去見韓少爺了。」 「韓少爺?」那是誰? 「就是現在的韓府當家啊!是老爺妹妹的孩子。名義上,公子就是他表哥,咱們現在也是在韓府裡頭。」 「這樣……」孫望歡楞楞道。 沒聽他說,原來他慢慢地有了許多家人……她該歡喜,該歡喜。 當初要他離開,就是希望他過得更好。 「什麼這樣那樣?孫姑娘,我可告訴你,這位韓府當家可是非常非常非——常討厭公子的呢!」 她瞅著少年誇張用力地揮手,險惡形容。 「為什麼?」不解問道。 「這,這個嘛——我、我哪曉得。」他抓抓頭,一個在京城,一個在杭州府,各有事業,雖會往來,但並非頻繁,這恩怨也太長途跋涉了些。他是真的打聽不到他們有什麼過節。「大概上輩子有仇吧!」他胡亂扯道。 此話一出,孫望歡卻同時莫名其妙地眼皮直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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