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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所以她不會難過,不會像哥哥姊姊那樣對她而難過……

  他們一定是恨她的,因為她的出生害死了娘!

  爹也因為喪妻之痛,這兩年感覺消沉了,或許是怕觸景傷情,常常出府去,今兒他也不在……

  就算爹在,她又能怎麼做?因為不願意讓爹更傷神,所以她告訴自己總是要笑著面對啊。

  「我要……時刻存有盼望,時刻都歡歡喜喜啊……」

  淚水流滿臉,她卻試著強顏歡笑,但想到兄姊連正眼注視她都不願,一股辛酸讓她上揚的嘴角完全扭曲了。

  咚。一個綿軟的東西忽然打上她的頭頂,隨即掉落在地。

  因為沒有燭光,她努力擠著眼睛才勉強看清楚鞋邊的玩意兒是一朵香菇。在發楞的同時,她昂起臉,只見一堆香菇從窗欄外嘩啦嘩啦地掉落進來。

  直到停下為止,她只能呆呆地張著嘴。白白的臉不知何時已回到窗口,朦朧月色下,還是難看又嚇人。

  「你……你在做什麼?」她茫茫問。

  「你肚子餓,我去廚房拿東西給你吃。」他放下麻袋。

  她抿緊嘴,瞠目瞪著散落一地的香菇。慢慢地,有一點一點的深色痕跡在腳旁暈開,她……明明沒眨眼啊。

  「……你這個笨人……」東西沒煮怎麼能吃?至少拿碗粥過來她還比較感動。

  只是……這府裡,會有誰在乎她肚子餓了?會有誰半夜不睡找她?

  他怪模怪樣,沒表情也沒情緒,分明不正常,她對他沒有一句好聽話,討厭死他了!

  她自己也是個被別人所討厭的人,所以很是明白那種心情,為什麼他卻可以完全無所謂地繼續待在她身旁?

  她是個過份的人吧。

  娘為什麼要找個隨從給她呢?是不是因為娘已經知道她會感覺寂寞?

  孫望歡垂頭不語良久,大概是反省還是另外的緣故,之後吸吸鼻子,舉首看著窗外的宗政明。

  他的臉皮,真的好慘白喔……

  「你——」

  正想說些什麼,眼角餘光瞄到有東西,她一抖,慢慢地斜目睇過去。

  一隻灰黑色的醜鼠,不知何時已跑到她附近,正抓著地上香菇吃得津津有味。

  她霎時張大嘴,驚恐跳腳。

  「啊……啊、哇!宗政啊——」

  這晚,她第一次開口喊了他。自此而後不曾更改稱呼。

  在柴房的夜裡,他始終陪伴,直到天明。

  怕黑的她,一點也沒有難挨的感覺。

  「嗚……嗚……」

  同樣是月華初上,同樣的角落,傳來同樣細碎的嗚咽聲。

  「小姐。」宗政明的到來依舊無聲無息,站定在她背後喚著。

  相同的情景,幾年前也發生過。唯一變化的,大概就是兩人又長大了一點。

  「你走開!拜託你,好不好?」發現自己被找到,孫望歡忍著,不願再幼稚地在人前哭出聲音。

  「小姐,今日是老爺頭七。」開始抽高的少年冰冷開口,嗓子像是被刮過,啞啞的,很難聽,表情也像平常那樣,宛如死人般空白。

  「我當然知道……還用得著你來提醒?」她緊緊咬住唇,眼睛紅腫。

  「民間習俗,和尚誦經,你要在旁守靈。」他的話,仍不帶一絲情緒。

  他開口時,向來僅有嘴角會隨之稍微掀動,即便童時一被她看到就遭罵活像屍體,卻仍然毫無改善,他僵冷的面容和平板的聲音還是如出一轍,相輔相成到萬分詭異。

  孫望歡狠狠瞪住地。小時候,他像個癡兒,什麼都不懂不曉得,連流眼淚和傷心這種事都要問原因。現在,倒是學得很多,愈來愈明白事理了,還什麼「民間習俗」!

  「根本沒有和尚!找不到肯來誦經的和尚!什麼慈悲為懷……騙人的……騙人的!」她低著頭,將臉埋入手肘,雙肩一抽一抽地顫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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