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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邢觀月當沒聽見,只是走向轎子。

  她則是一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,移不開視線。從這一刻開始,他們就得往完全不同的方向,一個天一個地,不再見面……不再見面……永遠也不再……

  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話語就梗在喉中衝口欲出,她正要啟唇,他卻快了她一步。

  「祖姑娘。」在要入轎之前,邢觀月側過了身,清麗的面容有著愉悅的笑意。「待令尊的事情結束,別忘了咱們一塊騎馬。」

  祖言真聞言登時頓住,下意識地對上他溫柔的眸,不自覺地低聲念道:

  「不是已經說過了……」

  沒有那個機會,也不會有那個到時的……為什麼他……他——

  「啊?」喜寶則是呆了下,就看邢觀月彎身上轎。騎馬?主子連怎麼把抹布扭乾都不會,不要說笑了好不好?「起轎!」一頭霧水地舉著手,四個轎夫就聽令行動。

  喜寶跟著,不忘偷眼瞥瞥那個凶巴巴的紅毛怪……咦?凶婆娘怎麼好像看起來不凶了?啊啊,臉跟頭發一樣紅去,她也擦粉了?

  不過剛剛明明就沒這樣啊,什麼時候給擦上的?真神奇的緊哪!

  「喜寶。」

  他忙回神,又往後瞄了幾眼,才小快步追上。「是,主子。」

  「要你辦的事都辦好了嗎?」

  「當然當然!」辦不好的話,可是會被人罰的。他寧願跑腿累一累,也不想讓可怕的主子當成玩具玩弄。

  「那就好。」溫潤的嗓音迷人心神,卻忽地縹緲:「……真不想……回京師哪……」輕輕敲著膝,他的眼神轉冷。

  那繁盛榮華的地方,對他而言,不過只是……一缸爛泥而已。

  《明文別傳》第四十七回

  之中寫道——

  邢觀月,字乃善,蘭溪人。嘉靖十九年進士,任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右侍郎。自幼聰穎過人,面目清秀,容姿飄逸;為人謹慎,心思尤其縝密,入閣數年與時臣少有往來,為一派獨身也……(下略)

  初邢觀月遇賊,囚於西傾山赤焰寨月余,時人以為下落不明,然實于寨中平靜度日。赤焰寨大王姓祖,名言真,擅使鞭,鞭法高超難敵,寨中一戚爺一巴爺為其爪牙。

  (中略)

  觀月被擒,而與祖言真相識,知交為友,是歲七月,還觀月回京……

  第六章

  順天府,邢府。

  老總管行經長廊,見一修長白影走過,霎時呆住,待望清其面貌,整個人更是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。忍不住揉揉眼,再細看,人影依舊存在,不相信地舉首睇著天。日頭分明極大,莫不成人老了就容易會有幻覺?

  「總管?」喜寶的呼喚讓老總管低下頭。「您這麼認真,天上有啥子好看的?」有神仙還是有怪鳥?學著他昂起頸子,卻只覺日陽刺得人頭昏腦脹。

  「喜寶?」見到是活生生的來人,老總管一愣,心頭放鬆了些。跟著訝道:「你不是去岷州看親戚了嗎?」說那個親戚得了什麼什麼會掉毛的大怪病,要是不趁現在快去看一看,確認光頭後的樣子,怕以後就再也不認得了。

  「呃,是啊,回來了嘛。」喜寶擦著流至下巴的汗水,日夜兼程地趕路趕了數天總算安全抵達,可以稍稍鬆口氣,轎子從後門進,所以也沒讓人通報了。

  「你叔叔還好吧?」老總管心有戚戚焉地問道,哀悼自己也日漸稀疏的白髮。看來他也得去給大夫治治,順便問問這種病是不是還會引起眼花。

  「啥?」喜寶張嘴,而後才猛然想起自個兒之前的胡謅:「好好好,怎會不好?我已經把我家大叔沒毛的模樣記得一清二楚,放心吧。」笑得好勉強。連他隨口的唬弄都這般牢記,不知該喜還是憂。

  「那就好……」一抬眸,卻睇見那抹白影朝他們走近,老總管咽了口口水,道:「喜寶,咱們府邸風水一向很好,尤其是後頭那個荷花池,更有畫龍點睛之妙,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,我前幾日才讓人去清得好好的,期盼能改運,但是……」

  喜寶是愈聽愈迷糊:「但是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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