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鏡水 > 北之女皇 | 上頁 下頁


  「別再想啦!沒什麼好猶豫的!今上資歷尚淺,還是聽老臣一言,色目人一日不平,我玄國西防就岌岌可危!」延王說得慷慨激昂。

  「呢……」韶明依舊思考。

  延王口沫橫飛地講了半個時辰,韶明僅是溫溫地聆聽著,偶爾面帶微笑,偶爾發出一些好像是卻又不是承諾的應聲,虛與委蛇一番,直到延王說夠了,確定她似乎聽進去了,好不容易才自行離開。

  韶明始終悠然從容,很有耐性。盼咐宮女將午膳擺到禦書房,她要邊批閱奏章邊用膳。

  換過常服後,她來到禦書房,案頭上擺看的奏章又是堆積如山,她索性也不用膳了,直接草起朱砂筆,翻開奏本批了起來。

  只因自己是女皇,即位三年來,黨派鬥爭竟在她面前越演越烈。雖說玄國不那麼保守,但女人當皇帝,還是會有人看不過去。

  譬如她的皇叔延王,在先帝病重時,皇叔就有意繼承帝位,只是先帝無視傳統,將皇位傳給了她,這種下了皇叔對她的反對。即便是她已即位三載,皇叔依舊沒有放棄對這個帝位的凱叔,甚至希望他自己的兒子坐上來,他好當個太上皇。

  表面上,皇叔服她,不過實際上就像剛才那樣,嘴裡說看叔侄感情,其實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。

  至於左宰相,從先帝開始就與延王積怨甚深,想把他鬥倒,只是昔日還能夠維持和平的假像,如今卻不顧及朝會,不顧及延王皇叔的身分,直接在眾人面前給延王難看,一心鬥爭,想來左宰相的眼裡也沒有她。

  而右宰相,向來喜怒不形於色,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。

  延王是皇戚老臣,武將出身,手中握有部分兵權,左右宰相則各有自己的人脈。這三人三派,不顧自己國家棟樑的身分,僅憑一己私欲作亂。

  而她,誰也不信。

  批完最後一本奏章,韶明抬起頭來,外頭已經黑;粼奈的什麼也看不見了。

  她批閱奏章的時候不讓人吵的,近身的宮女都知道。宮女一見她擱筆,連忙上前道:「今上一日未用膳,奴婢再草些熱食來可好?」

  韶明看到桌上還放看她沒吃的午膳,便說:「不用,吾把這些吃了就好。」

  「那些冰涼了。」宮女提醒道。

  韶明笑道:「嗯,冰涼的也別有一番風味。」她離開案前,順手草起一塊點心吃著。

  外邊天寒地凍,點心早已冷硬,她不介意。想到有多少百姓什麼都沒得吃,她怎能浪費?批過的奏章之中,有許多地方官傳達縣內糧食短缺的消息,只要一想到這些,她就有些食不知味。

  不過,她不會讓人看出來。

  一口一個點心,她悠閒自在,吃得津津有味,用完後,就讓宮女收了去。回到寢宮中,她換過衣服梳了發,道:「這裡不用你們侍候了,下去歇著吧。」

  宮女們行禮後退下。韶明躺在床上,沒有什麼睡意。她枕邊放看許多書冊,順手揀了本,起身離開床鋪,拿起發簪,一繞一卷插上,套個衫子再披上保暖的外衣,往外走去。

  夜深人靜。皇宮大內更是靜得出奇,只有巡夜打更的聲音遠遠傳來,雖然所見之處一個大影都沒有,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。

  禁衛們都躲在暗處,一發生什麼就會立刻現身。據傳開國時期,有位公主在皇宮裡被敵國派來的刺客殺害,所以這皇宮建造得如此複雜,教人再也無法輕易進入;從此以後,皇帝近身有了一支大內禁衛,挑選更加嚴格,武功比一般侍衛更高也更忠心。

  他們唯一要做的,就是不論在哪裡發生何事,一定能保皇帝平安。這是已仙逝的父皇留給她的唯一武器。

  手裡草看先帝寫給她的《治國論》,她緩緩地在長廊上行走。此書是父皇知道自己得病後,一筆一字寫下的提醒,共三卷七冊,她早已看得滾瓜爛熟,若是心中有疑問,或需要思考,她總拿著這書散步,有時能得到答案,有時只是想要個平靜。

  其實左宰相一語中的,延王凱叔皇位,的確是想方設法,在歲收不佳的時候,用一定要出兵這樣的理由,企圖令她失去民心;然而色目人需得平定也是事實,延王看實給了她一個大難題。

  在登基時,她就清楚延王會有動作,只是不知何時;而如今延王表現得忠貞護國,理由無懈可擊,這是很好的作亂機會。

  可是,延王畢竟是她的叔叔。她沒有什麼親人。

  默默地想看許多事,她走了半個時辰,穿過大半個皇宮,來到皇宮西側的藏書閣。

  從她的寢宮出來,只要遇岔路不走,遇彎不拐,即可到達這裡。所以她每每至此,是一種習慣,也經常從藏書閣裡取書回去閱讀。

  走了這麼遠,終於有點困了。她掩嘴打個呵欠,正要折回去,卻聽得藏書閣裡傳來非常細微的聲響。若不是今夜剛好沒有風,那麼靜,她也不會聽見。

  她挑看眉,慢慢地走近藏書閣,踏了進去。

  一點也不意外,是景沖和在裡面。他正盤腿坐在門邊的書架旁,一見她,立時睜大眼睛站了起來。

  韶明一笑,眼神卻有些淩厲。她是故意擾亂他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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