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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「欸,小姐,您可別告訴我您失憶,什麼都記不得了。」姑娘瞅著她難看的臉色,心頭打了個突。「這裡是『四方鏢局』在洛陽的分舵啊,您前年還隨總舵主和您那一串哥……咳,九位少爺,來這裡住了幾個月……您還記得吧?」她小心翼翼地開口。

  「記得……我當然記得!」分舵主是她姑姑,她怎會不記得!「尉遲……那個和我一起被救的公子在哪裡?」她轉頭急問。

  「就是那個專門給客人休息的南廂——」她話才說一半。

  「可惡!」容湛語腳一跺,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間。

  「咦?小姐、小姐!」姑娘摸不著頭緒,只能在她身後叫喚。

  「我不是小姐!」她惱火地放聲斥喊,不管身體上的酸疼,就只是往長廊跑去。

  怎會?她怎會在分舵!?尉遲昭知道了她的身分了嗎?會氣她扯謊騙了他嗎?滿心的憂慮充塞在她腦裡,讓她對自己好生氣,若是之前老老實實告訴他就好了。

  她白著才結痂的臉蛋,一頭如瀑黑髮沒梳好,步履也蹣跚,但卻一點也沒有停留地朝著尉遲昭所在的南邊客房奔去。

  一個個年輕鏢師光裸著上身在練拳,她像是沒看到,直接穿過練武的空地;大家都知道她是誰,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,但那幾個大男人卻還是面紅耳赤地東遮西掩,剩下的幾個也都僵著身軀故作鎮定。

  「哎喲!小小姐啊!你不是受了傷……等等!你要去哪兒?」一個分舵裡的老管事看她在跑,忙出聲呼喊,卻也只換來她一句忿語。

  「我不是小姐!」聲音隨著顛簸的人影很快地消失,只刮起一陣風塵。

  有著一把白花花鬍子的老管事傻眼,抓了抓頭,咕噥道:「你不是小姐,難道我是嗎?」才轉頭,就見一名身著黑衣、眉宇之間充滿英氣的女子佇立在旁,他恭敬地拱手:「分舵主。」

  她微點頭,一雙鳳眼裡有著笑。「那娃兒又怎麼了?」

  老管事往那還在塵土飛揚的地方瞧一眼,搖搖首歎道:「我也不知道……不是受了傷嗎?我看她跑得倒挺快的。」

  「嗯……她是往南廂房去了吧?」女子揚眉,眯起他們容家女性特有的晶眸問道:「那跟她一起被救回來的男人……是在那裡吧?」她負手在後。

  「是的,也替他醫治過了。」老管事望著主子,奇怪地看見她勾起詭異的笑。

  「他的傷如何?」她狀似隨意問著,眼底卻閃過一絲……愧疚?

  「小夥子內功不錯,內傷服藥後尚可自己調養,肩上的刀傷雖受創較為嚴重,但之前小小姐似乎是給他用了鏢局獨有的傷藥,恢復也是遲早的事。」駝著背的老管事又偷瞄了她幾眼。

  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她莫測高深地側首,回復輕鬆神態。她的面容並不特別美,但輪廓卻棱角分明,油然生出一股不易親近之感。不過,認識她的人都曉得,她腦子裡的稀奇主意,絕不會比她侄女少。「那別理她了,反正老七過兩天就要到了,那娃兒就丟給他去處理。對了……楊伯,你看,春天是不是來了?」語畢,她昂首哈哈一笑,便慢慢踱離了去。

  那被叫楊伯的老管事撇著皺掉的嘴皮,念念有詞:「春天?都夏末了不是?前幾天還說入秋要做衣裳呢!」反反覆覆地,還笑呢。

  他年近八十,照顧他們容家三代有餘,一個小小姐就夠令人頭痛,偏又有個大小姐,兩個人加起來,比那九個兔崽子還令人頭大好幾倍。

  對了!七少還說要帶個客人來,可不能怠慢了。

  轉過身,他忙活去了。

  容湛語一路跑,途經幾個熟面孔的人向她打招呼,她理都不理,一顆心吊得老高,就急著找尉遲昭。

  才彎過南廂房的回廊,她停下腳步,氣喘吁吁的。

  心口跳得很快,她知道不是因為跑步的關係。

  握緊手心,她有點退卻了。該怎麼向他說?要怎麼道歉?他會不會原諒?

  一開始,她是抱著好玩的心態,可是……可是,她沒想到那麼多,所以……可不可以請他不要討厭她?

  她在廊上來來回回地踱步,做好的心理準備一次又一次地潰堤,她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膽小過。以往犯了錯,也只要扮個鬼臉就能忘了隔夜事,她知道那是因為家裡人都疼她,所以容忍她的胡鬧,但現在——

  「咦?你不是那個姓容的娘……容老頭的女兒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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