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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滴滴答答地,從天空上、屋簷邊掉落下來,看起來像是在哭。

  收回放在窗外的視線,容湛語轉而瞅向那始終靜靜坐在椅上的頎長身影。

  好像一尊石像,好遠。

  這房間這麼大,他為什麼一定要坐那麼遠呢?這樣講話不是很難聽得到嗎?

  人家給了一間很夠他們兩個睡的房,她知道他不好說明,又寄人籬下,所以只能接受,但是,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要避什麼嫌,他可不可以不要坐那麼遠?

  「剛剛那個人……我是說那個玉公子,是這莊裡的大少爺嗎?」她坐在床沿,兩隻小腳掛在邊邊晃呀晃,拉長了脖子對著另一邊「喊話」。

  尉遲昭本在閉目養神,聽見她的問話,便答:「嗯,他名叫玉龍。」

  他聲調雖輕,卻仍是清晰地傳進了容湛語的耳朵。

  玉龍?那他如果有弟弟,一定叫玉虎,然後以此類推,玉狼、王馬、玉貓、玉狗……嘻!她連忙抬手蓋住嘴,免得自己笑太大聲。

  啊哈!原來那人就是爹幫她選的夫婿。皮相是不錯,但講話的樣子和態度都讓人討厭。這個玉泉莊也詭譎得緊。要她嫁到這裡?此番見識過之後,更是萬萬不可能。

  又是一陣沉默。她在心裡歎口氣,無聊地玩起自己手指,玩著玩玩著,一下就膩了,她偷眼瞧向尉遲昭,只見他仍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,正正定定,規規矩矩。

  她的性情本就不定,而他總是那麼地安靜,不覺勾起了她好多好多的好奇。

  該不會就這樣一直無語到就寢吧?那不會很悶嗎?

  「喂,你能不能坐過——」

  轟隆!窗外突地一陣響雷打斷了她的話,也讓她著實嚇了一大跳!

  「啊!」她反射性地捂住耳朵,緊閉著眼驚呼出聲。

  她並不很怕打雷,但剛才那雷聲震耳欲聾,又來得突然,所以她才直覺地有了這樣的動作。

  雷聲一過,她睜眼輕拍了拍出口己胸口,看著外面灰沉沉的陰暗天空。

  怎麼這麼大聲?嚇死人了……

  「還好嗎?」

  溫雅柔和的男音在耳邊響起,她回神一望,發現尉遲昭已經在她身邊佇立。

  咦?他自己走過來了耶!

  她難掩訝異地看著他斗笠下緩緩飄動的白紗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你會怕?」尉遲昭見她沒反應,以為是嚇傻了,更放柔了聲輕語。

  「呃……我……」暖暖的聲音透入她的意識,讓她好依戀。

  啊,這人,原來要這樣啊!

  她轉了轉腦袋,在心中偷笑了下,馬上擺出一副極為驚恐的倉皇神色。

  「嗚……好大聲,好恐怖喔……」她雙眼很快地充滿水氣,止都止不住。「打雷好可怕……嗚……」紅著鼻頭,她哽咽泣訴。這個,叫苦肉計吧?

  她一哭,尉遲昭頓感無措起來。

  這……如何是好?

  不知該怎麼讓她停止,他只得道:「別怕,我在這裡,不會恐怖的。」他輕緩地彎下腰,用那醉人的嗓音貼近安撫,溫柔細細地流泄而出。

  包圍了她的身、包覆了她的人,纏繞了她每一絲思緒,環繞了她每一分心悸。也不知為何,她熱了臉。

  他的聲音、他的柔雅,總帶給她不同的感受。

  她覺得這種感覺好奇怪……

  「小十?」尉遲昭出聲低喚。看她垂著頭,緊握著手,他默思了下,然後直起身。

  「你要去哪兒?」容湛語看他好像要走,連忙拉住他的衣袖。

  好不容易才靠近一點點,她不想他這麼快就離開。

  「我沒有要去哪。」他微微一笑,桌上的燭光搖曳,更顯他隱蔽在面紗下的飄逸。他長手伸向椅子旁的包袱,取出一件寬大的披風,揚臂輕揮,那深色的大披風就像紙鳶一般柔緩地降落,蓋上了她的身軀。

  小小的手遲疑地撫上那明明有些粗糙、卻讓她覺得綿綿軟軟的質料,她整個人愣住,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拉過披風上的繫繩,修長白皙的手指每一個動作都這麼漾柔。

  「穿著,才不會冷,打雷的話,可以蓋住頭,就聽不到了。」他低首,幫她把披風的下擺理好,哄孩子般,溫溫的話語慢慢地沁入她的心口。

  發著熱,跟臉頰一樣,彌漫到全身上下;隨著他給予的溫度,隨著他好聽的聲音,隨著他釋放的柔意……

  她下意識地抓著披風的一角,緊緊地握在手裡,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。

  好燙喔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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