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季潔 > 贖愛小星 > |
| 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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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底深處,所有思緒起伏皆隨她。 他怎能不心疼她? 怎能對她不聞不問? 心中思潮起伏,老方丈的話在他耳畔反復回蕩—— 若無法洞悉自身愛恨怨嗔的心境而出家,也是痛苦煩惱。 登時自責、愧疚急切地衝撞入胸,厲炎鐵青著臉,恨起自己的意志不堅。 面容一沉,他不由分說地伸手摟住了她纖腰,當鼻中鑽入她身上的幽香,心中又是一動,幾要忍不住低頭吻住那兩瓣唇。 被他突如其來抱起,苗千月驚聲一呼,本來全無血色的臉上因此添了幾分羞色。 「你做什麼?」 厲炎置若罔聞地抑下心中的氣血翻騰,同駕著壓後的佈施馬車的小儈交代了句後,將苗千月拋坐上馬車。 「乖乖坐著。」 硬聲硬氣地丟下話後,他沉鬱地旋身走回隊伍之中。 眼底落入他倉皇幾近狼狽的背影,苗千月疲憊至極的心,此一時際,已被莫名的彷徨,絞得心痛無比…… 待佈施隊伍抵達天寧鎮的寺廟後,眾儈在寺方的幫忙下,用過晚膳後便各自下榻休息。 原以為定下心意後自己的心會更平靜,但今日為苗千月興起的悸動卻更加沉重地讓厲炎夜不成眠。 這一夜,兩顆各自受苦的心,獨自嘗著蝕心的煎熬。 一大早寺廟便煮起一鍋鍋熱米湯任村民排隊取用。 厲炎看著受天災折磨而導致貧困潦倒的村民,原本受仇恨捆綁的心不由得也跟著擰痛了起來。 恍然瞬間才明白,天底下受苦受難之人何其多,需救苦、救危、救急、救難豈只有眼前眾生? 正當他恍神之際,一個年約四、五歲的小姑娘朝他的方向急奔而來。 許是怕領不到熱米湯,小姑娘的腳步又急又促,兩條小短腿竟把自己給絆倒。 倏地,手中的破碗脫離她的小手,轉瞬間便摔得支離破碎,而她小小的身子竟直往那碎片撲去。 頓時抽氣聲四起,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前,厲炎足尖一點地拔地而起,俐落的身形在轉瞬間便已將小姑娘攬抱在懷裡。 小姑娘似還沒意會過來發生什麼事,哇的一聲放聲大哭。 厲炎旋身落地,心驀地一凜,直覺是自己臉上醜陋的疤痕嚇壞了小姑娘,於是急忙伸直臂要把她交給始終杵在一旁的苗千月。 誰知道,小姑娘反倒揣著厲炎的衣襟不肯放地抽咽著:「嗚……哥哥……碗破了……沒有飯飯……」 厲炎怔愣地杵在原地,沒由來地想起死去的妹妹厲滌。 他鼻頭一酸,喉頭哽著千頭萬緒,怎麼也無法出聲回應。 「哥哥……」 衣襟隨著她的扯動震人心頭,厲炎回過神,目光深邃地柔聲回應:「好,哥哥幫你舀……」 苗千月看著這一幕,一顆為厲炎漲滿情愛的寬大胸懷蕩漾著股奇異的心情,頓時不知自己該喜或該憂。 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,兩個膝頭都由褲子的破洞中露了出來,誰看得出抱著這樣一個小姑娘的男子,曾是殺人如麻的惡人呢? 這樣的他,已離自己愈來愈遠,而她註定得放手嗎? 三天后,待普陀寺一行僧侶準備離開時,那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欣然躍到他面前嚷著:「哥哥真是天底下最好、最好的大好人。」 緊接著,村民雙手合十,感激涕零地跪地拜謝:「感謝大爺、姑娘及眾師父們的幫忙,大恩大德,我們沒齒難忘。」 天底下最好、最好的大好人…… 小姑娘天真浪漫的語調與村民這一番話,聽得厲炎感到心跳怦亂不已。 在他們的眼底他是好人嗎? 不其然地,厲炎凝著苗千月清雅卻心事重重的側顏,心頭若有所悟地漫過一股模模糊糊、似懂非懂的心思。 他想他有些明白法潔大師的話了! 入秋向晚時分,金色天光在香火氤氳繚繞之中,勾勒出佛祖端正慈祥的法像,呈現出一股肅穆的正氣。 在正堂之中,厲炎雙掌合十,又是慚愧,又是感激地對著法潔大師道:「方丈!弟子終是明白其中道理。」 法潔大師雙掌合十,似有所覺地回以一揖:「阿彌陀佛,沒有正念豈能修習善法?只要心存正念修習佈施,長養慈悲,無論是出家或是在家,出世或人世這中間其實並無多大的差別。」 「弟子謝方丈開導。」 在天寧鎮佈施的這三日他已有一番徹悟,更深深體會償罪並非只有出家一途,將快樂生活及法義增長的基礎寄予生活,才是思佛、念佛的真理。 「阿彌陀佛,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,老衲以黃檗山斷際禪師《傳心法要》:『自如來付法,迦葉以來,以心印心,心心不異。』祝願二位,同心白首。」 在幾個月的耳濡目染之下,厲炎已然明白法潔老方丈的意思。 這黃檗山斷際禪師這一句話指的是,不須經由文字、言語的傳達,即能相互契合,了悟禪理。 今生塵緣未了,而他不負與他心有靈犀、心心相印的姑娘…… 尾聲 一回到普陀寺後,苗千月悵惘地整理著包袱。 緣起緣滅,若厲炎真屬佛門,她如此強求又有何用? 至天寧鎮佈施的這三天,看著厲炎因心靈的滿足而敞開心懷,苗千月即便心有不甘,也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做好分離的心理準備。 擦乾了眼淚,她來到厲炎的房前正準備叩門時,厲炎高大的身影卻倏地落在身側。 「我正要找你。」 胸口猛然一窒,苗千月表面看來平靜,心裡卻波濤洶湧,喉頭隱隱泛酸,靜默了半晌,她痛徹心肺地哽聲道:「正巧,我也有話同你說。」 她愛他愛得太深,唯有快刀斬亂麻才能將心底的情意連根拔起。 或許會讓她痛不欲生,一味地痛苦絕望,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,她知道時間會沖淡哀傷,她總會有心如止水、撫平傷痛的一日…… 提起勇氣迎向厲炎深邃的黑眸,苗千月凝定思緒,軟唇欲掀,厲炎卻陡地打斷她的話。 「千月,我們一起跟方丈告別吧!」 苗千月震懾在原地,耳畔落入他堅定的言辭,不由得恍然地將手壓在胸口,小心翼翼地開口:「你說什麼?」 「我們回家吧!」厲炎用力地將她摟進懷裡,收緊雙臂,似要將她鑲嵌入體內似地哽聲說。 「厲炎,我在做夢嗎?」偎在他厚實的胸膛裡,苗千月感覺到他的心跳、體溫與氣息強悍無比地透過衣衫將她暖暖包圍。 久違的懷抱,熱切、溫暖地讓她忍不住微微發顫地又喃了一句:「我一定是在做夢……」 厲炎心疼地捧著她的臉,吻著她的額、她的鼻、她的唇,眼淚心酸地滑下。「我身上的毒、心裡的傷,全因為有你才能痊癒,我已懂得贖償的真理,這一世,再也不負你!」 這些年來承受的痛苦,早被她的甜美與包容所填補,眸底曾冰冷的陰鷙、偽裝,已煙消雲散。 他早已在她的愛裡,獲得真正的重生,出家的念頭則是幫他在重生之中尋得未來的方向。 苗千月瞅著他,愕然地一句話也不出口。 他輕撫著她柔美的輪廓,薄冶的嘴角懸著淺淺的笑弧。「你願意從此跟著我闖蕩江湖,行俠仗義、濟弱扶傾嗎?」 苗千月聞言,柔柔一笑地握住他的大手,紅嫩朱唇逸出一抹堅定的淺笑。 厲炎低頭輕啄她的唇,扣住姑娘軟白柔荑,澎湃如潮的思緒頓時湧上無限感觸。他知道,這一輩子他們將永不分離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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