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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雁飛影定住腳步,晶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。「生離或許比死別來得容易接受,我豁出去了,看著她日益憔悴,我再也瞞不下去了。」

  「雁飛影!」瞠目結舌地瞅著雁飛影一意孤行的背影,豔無敵翻了翻美眸,精緻絕美的臉上有著萬般無奈。

  果不其然,苗千月因為雁飛影突如其來的話,震懾地說不出話。

  好半晌,她才顫著唇問:「他沒死,為什麼不肯來見我?而這座墓塚……」

  「對厲炎來說,他已經死了。」

  苗千月窒了窒,蒼白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慌亂:「我不懂?」

  既然已露了餡,豔無敵也不好再繼續欺瞞下去,深吸一口氣,她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:「其實厲家發生血案後,師父很擔心厲炎的狀況,於是派出了幾位師兄妹分頭追查他的下落。

  當時蒼海二鬼的惡名正熾,炎鬼的武功招式又與『步武堂』十分接近,我和小九就沿著這條線追查。

  後來我們找到身受重傷的炎鬼,並證實無惡不做的炎鬼就是我們的小師弟——厲炎。

  在他手刀喀尚日後,他向我們表明欲贖罪的心,並決定束手就擒,任憑找上山寨的嘯夜鬼船一班人處置。」

  苗千月微頷首,力持著鎮定,關於這點也是她當初心裡很大的疑惑。

  「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來,炎鬼在江湖上犯案累累,但這之中疑雲重重,沒厘清,我們怎麼可能讓他送死。

  於是在他佯裝被擒前,我們騙他吃了一顆『絕處逢生丸』。」

  「絕處逢生丸?」

  「『死中得活因災退,絕處逢生遇救來。』這藥丸有些類似龜息大法、胎息大法,吃下的人在幾個時辰內,氣息會漸趨微弱,直至完全封閉,體溫也會跟著益發冰冷地進入假死狀況。」

  這下苗千月終於明白,為何她在趕至努拉苗寨的路上會聽聞,炎鬼已死的消息。

  「最後我們就順他的意願,讓他以炎鬼的身分去受死,只是待他醒來後,他氣壞了……最後的結果是——」

  「只要他沒死,什麼樣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!」難掩心中激動,苗千月語氣輕顫地欣然開口。

  只要留著命才能保護自己最珍愛的東西,即使他把她騙得這般淒慘、讓她平白無故流了那麼多眼淚,她不在乎!

  頓時氣氛凝窒,兩人怔怔看著苗千月驟轉的情緒,竟有些於心不忍,更有些感歎天意弄人。

  假如苗千月知曉,厲炎這一個決定足以摧毀她為未來勾勒的美好,她臉上還能出現如此幸福的笑容嗎?

  半晌,苗千月吸吸鼻子,寧定心緒地問:「他現在在哪?我可以見他嗎?」

  豔無敵有些為難地開口:「他還在師父的療傷房裡,只是師父的療傷房嚴禁弟子靠近。」

  「沒關係,我可以等他。」她微彎著嘴角,笑得好美,原本憔悴哀傷的小臉覆著喜悅的光彩。

  這峰迴路轉的結果,讓苗千月兀自沉浸在想見厲炎的渴望當中,渾然沒發現身旁那憂心忡忡的眸光藏著多少欲言又止……

  遠處的更夫敲著梆子——三更天。

  厲炎木然地睜著眼,無法入睡。

  自從被師姐帶回步武堂的鎮遠分堂後,在眾多師兄弟的幫忙下,內功造詣極高的他更猶如神助,內傷恢復得極為神速。

  除了當日被雪蝶兒刺進心窩那一道傷口尚未癒合外,現在他可以說已全然恢復了……

  只是,死過一回猶如重生的他,至今仍無法讓心裡的傷痊癒。

  每到夜夢裡,厲炎仿佛可以聽見死在他劍下的亡魂在他耳邊發出悲淒的哀號。

  他這一身的罪孽太深太重,即便殺戮的回憶已成過往,卻足以讓他的情緒翻騰無法平復。

  每夜每夜,他總是瞠著眼直至天明,就算筋疲力盡地睡著,也會被那糾纏的夢魘給驚醒。

  於是他告訴自己,或許唯有跨入佛門,長伴青燈古佛之下為亡魂誦經敲鐘,他才能求得心靈平靜,贖償他這些年來犯下的罪惡。

  拋卻那一段讓他不堪回首的過往,成了他重生後唯一的想望。

  當時,他這個決定引起步武堂上下一陣喧然,但礙于他心意已決,旁人只得尊重他的決定。

  今晚是他在步武堂最後一夜,也是他可以見到苗千月最後一面的唯一一次機會。

  和衣起身,厲炎就著清冷的月光往著伊人的方向而去。

  一如在湖畔小屋養成的習慣,他始終不敢靠近地杵在窗邊,只是將她投映在紙窗上的剪影深深烙進心底、眼底。

  「千月,今世是我負你,來世我們再續夫妻情……原諒我!」

  壓抑著心底想見她、抱她的渴望,厲炎將為她興起的不舍全痛苦地緊握在雙拳。

  對她的愛……只能寄託在來世。

  這些夜苗千月睡得並不好,天才剛初破曉,遠處雞鳴一啼起,她便起身下榻梳洗。

  理著未梳的墨色長髮,她思忖著是不是該再同師姐們探探厲炎的狀況,又或者問問幾時能見他一面。

  突地,雁飛影爽朗的嗓驚心動魄地由步武堂的練武場,直穿透至後苑的廂房外。

  「千月姑娘,不好了、不好了!」

  耳底落入她著急的語調,苗千月心一凜地放下手中的黃楊木梳,連忙起身推開門扉,直覺地問:「厲炎出事了嗎?」

  雁飛影氣喘吁吁地撫著胸,勉強定了定紊亂的氣息後才道:「今日午時,小師弟準備至普陀寺剃度,至此皈依佛門。」

  她原本想擇個時機同苗千月說這事兒,但一直沒找到適當的時機,沒想到轉眼才過了幾天,厲炎已倉促地做了決定,震得所有人措手不及。

  苗千月怔然地杵在原地,打了個冷顫,難以置信地喃著:「你說……他……要出家?」

  瞅著雁飛影,苗千月愕然地連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  自從脫困以來,他們沒談過、沒見過,她壓根不知道厲炎怎麼會興起這樣的想法。

  難道他真的認為唯有一死才能消除他心中的罪孽嗎?

  「別杵著發愣,見了面再說!」雁飛影拉著苗千月往外跑,卻霍地停住,轉了個方向。

  「飛影,你……上哪去?」

  「回我的房裡拿傢伙。」因為興奮與怒意交雜,雁飛影那雙清亮的圓眸,閃著躍動的光采。

  苗千月蹙起眉,被她詭譎的舉止弄混了。「拿……拿什麼傢伙?」

  「我猜厲炎這小子一定是被亡魂給迷了心竅,待我去把家傳的降妖伏魔劍取來,打出附在他身上的惡鬼,他便會回心轉意了!」

  在厲炎說出出家的打算時她便打算這麼做了,偏偏三師姐豔無敵攔著她,說什麼師父瞧見她那把家傳的降妖伏魔劍,定會好好修理她一頓。

  今兒個有苗千月當她的後盾,她定是不能錯過這大好時機。

  苗千月怔了怔,為她的舉動感到啼笑皆非,卻又不免憂心忡忡。

  在步武堂這些日子來,她知道步武堂裡的弟子個個古怪、有趣,教她不由得想留下來,好好體驗、感受厲炎在這個大家庭裡習武的日子。

  她希望在這樣的日子裡,未來兩人可以共同走過……而他,竟然要拋下她——出家當和尚?

  第十章

  雁飛影一取到她的降妖伏魔劍,立刻拽著失魂落魄的苗千月,施展她的輕功,迅速往前苑而去。

  兩人旋身落地,厲炎正在練武場與眾人道別。

  苗千月眸底一落入那熟悉的挺拔身形,仿佛當頭挨了一記,整個人僵直地杵在原地,心顫地幾不能呼吸。

  感覺到她的緊張,雁飛影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:「不怕、不怕,有什麼事九師姐罩著你。」

  苗千月全神貫注地凝望著眼前的男子,對雁飛影說的話似聽而不聞,待茫茫然的思緒已然盤旋在厲炎身上,這一刻苗千月才領略事有蹊蹺。

  按時間推算,厲炎應該早就醒了、甚至恢復了健康,但……為什麼他一次也沒來看過她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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