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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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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之奇站在城頭上向遠處望去,心裡一片空蕩蕩的,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 戰事瞬息萬變的規律人人皆知,但誰也沒料到會變得這樣快。三天前他剛剛因徐敬業漂亮的阻擊了李孝逸部隊的偷襲,殺死敵軍後軍總管蘇孝祥和數千敵兵而召開慶功宴,沒想到不過幾天的功夫情況就急轉直下。 駐守在都梁山上的韋超離奇暴死,山上守軍頓時亂作一團,有不少紛紛棄山逃跑,都梁山的防線變成了有名無實的空架子。李孝逸趁機率軍攻下了這座防線,三十萬大軍轉眼之下已經攻到了高寶湖一帶。雖然徐敬業收拾了一些韋超遺留下來的殘兵,並與其弟徐敬猷三兵合為一處在石樑河阻拒,但誰都能看得出來這無異於與困獸猶鬥,垂死之爭,所令人擔心者不是能否敵得住李孝逸的大軍,而是他們究竟還能撐得住幾天? 若徐敬業再次失守,揚州立刻便要成為李孝逸的盤中餐,那麼在這裡的唐之奇要如何應對?城中不足一萬的守軍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,若是自己到時候被俘,勢必要被冠上謀反主將之名,是剮是剁?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了。 唐之奇越想越覺得悲傷,渾渾噩噩的回想著自己究竟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田地中來的?卻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了。他苦笑著對身邊的駱賓王道:「賓王,若是當初我們都肯聽魏軍師的話,突襲洛陽逼武后歸政,而非希圖另立江山,雙足鼎立,大概便不會有今日之勢了吧?」 駱賓王如他一般黯然,明知此刻吃多少悔藥都無濟於事,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他:「長史是否杞人多憂了?畢竟勝負還未曾分出呢。」 唐之奇搖著頭:「賓王無需再安慰我了,現在是個什麼局面?即使你不懂兵法難道還看不出來嗎?如今就是揚州裡的百姓都會偷偷在私下議論,說天子所派的兵將不日就要攻進城中了,難道我們自己還要自欺欺人嗎?」他深深一歎:「我們為大唐江山拼死拼活,為什麼沒人認可?李孝逸是武后的人這且不必說,就連揚州裡的百姓都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歡欣鼓舞,又圖的是什麼?」 駱賓王長眉深鎖,這也正是他這些日子以來自問的問題,推翻武后專政,恢復李氏王朝的盛世,這難道也有錯了嗎?為什麼現在對他們的反對之聲竟也越來越高?有時候他單獨走在街上,周圍百姓看他的眼神都是疏遠而恐懼,真可笑,他一個贏弱的老頭,除了拿筆之外連劍都握不住,又有什麼可怕的?幹嘛畏他如畏惡鬼? 這個世道真是難懂啊。妄他活了這幾十年,還是參悟不透。 …… …… 木挽香白天在屋外的一角發現一隻畫著的飛鷹後,就知道寧靜的生活已經走到了最後。 晚上,她又換回黑色勁裝,在莫忘塵的床前站立了很久,聽著他的鼻息清晰均勻,算定他已睡熟,就悄然離開。 房門掩上的那一刻,她不曾看到床上莫忘塵微閉的雙眸緩緩地睜開,徒然看著頭頂的木梁,空幻的眸子中沒有絲毫的神采與光亮。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,而那雙眸子還是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,一瞬不眨,無語相對。 …… …… 又來到那片小樹林中。 木挽香站在月光之下,任憑對方那雙可以殺人的利眼將她的肌膚骨血全部刺穿,也只是淡淡的漠然而立在他的眼前。 無論她曾有過怎樣的反叛之舉,他依然是她的主人,高高在上,如神一般掌管著她的命運,若非有莫忘塵的出現,她對他永遠只會有服從。 「你還肯來見我。很好。」他重重的鼻音哼出,聲音後的冷氣幾乎可以凝霜。 木挽香直接回答:「我那日便說過,我對太后的忠心未曾有過絲毫的改變。」 他盯著她,「你不用花言巧語來安撫我,你只需做一件事就足以證明你是否誠實。」 「什麼?」她的心一跳,怕他說出什麼令她為難的事。 「殺了唐之奇,他是阻礙我軍攻城的唯一障礙。」 他的話一出,雖然殺氣濃濃,卻令她心中一寬,還好他要殺的不過是唐之奇而已。 一拱手,她堅定地回答;「屬下遵命,一定帶唐之奇的人頭來見您。」 「還有……」他的話原來並未說完,「這邊的事情完成後就立刻回長安見太后,你救的那個人,決不能讓他再跟在你身邊,否則他就只有死!你明白嗎?」 他的眸子亮如寒星,讓她的心又陡然沉到寒潭穀底。若是離開莫忘塵,無異於兩人就此分別,今生怕也沒有重逢之日,但若繼續糾纏下去,難道就會有快樂可言嗎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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