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潔塵 > 魂系塵香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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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岡山上的金菊雖然已過了盛期,依然是滿山燦爛的金色,香氣四溢,再加上楓葉似火,清風徐徐,豈不令人心醉?站在山上,遠眺不遠處的碧空帆影,江河漁舟,莫忘塵朗朗長吟:「長江浩浩東流逝,唯見青山萬古愁。人生百年,匆匆而過,誰能知道這澎湃的江水究竟見證了多少朝代的悲喜更替?」 駱賓王望著江水也有些出神兒,問道:「忘塵,你一身的武藝,滿腔的抱負,為何願意混跡于平凡市井當中,而始終不肯尋機出人頭地呢?」 莫忘塵道:「君所言的出人頭地為何?掙扎於上流官宦之中,憑著三寸不爛之舌,阿諛奉承,謀得一官半職便可一展抱負了?」他仰首向天,看得出那眼裡並無任何的希冀,「我尚在兒時間,觀內一位道行頗深的長者曾為我算過一卦,說我前世因官名而累,抑鬱而終,今生若想活得自在,切勿再踏仕途。我向來散漫慣了,既不願領受那朝堂之上伴君如虎的惴惴不安,也不喜讓滿朝腐朽糜爛之氣熏臭了我的長衫鐵劍。便做一個劍客又如何?悲喜怒狂皆隨性所致,雖然飄零天涯總有些孤寂,但終還是自由而安逸的。就當我是不求上進好了。」望著遠處的漁船,莫忘塵忽然一歎:「人世間的最幸事莫過於生活的平靜安寧,只可惜揚州的百姓終難逃過眼前的浩劫。」 駱賓王急道:「你是在暗指我們所做有錯嗎?武后專權違背天理人倫,人神共憤,我們舉義旗相抗,有何不對?」 莫忘塵笑道:「本不想與你談論政事的,只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。是我失言,駱兄見諒。」他一抬頭,忽然喜道:「誰在山上撫琴?好雅的興致。」 駱賓王聽他說起,才凝神去聽,在山花叢中,真的可以聽到一陣陣的琴聲隨風蕩來。說不出的平和沉靜,似來自天上雲間,令人心曠神怡。 莫忘塵聽了許久,笑道:「撫琴之人似乎心情鬱悶,琴聲偏激了些,待我來開導開導他。」他自袖中滑出一管玉笛,晶瑩翠亮,奪人之目。只見他將笛身放至唇邊,一道清亮的笛聲破空響起,與山上的琴聲遙遙相喚。 笛聲瀟灑愉悅,輕靈婉轉,似山間飛鳥,有著無盡的欣喜。那琴聲本來沉悶舒緩,不知不覺中竟也被他帶動的亢奮起來,琴音漸促,浩浩然英氣勃發,不能自已。連只是粗曉音律的駱賓王也聽得意動神馳起來。 樂聲終了,莫忘塵吹出長長之音以作致意,而對方也用「錚錚」幾聲作為回禮。 收起玉笛,莫忘塵對駱賓王笑道:「許久沒有遇到一個如此相和的琴友,不知是何人,上去見見如何?」 駱賓王欣然同意。 兩人一起登上山頂,然而站在山上向四周遠眺,竟看不到任何抱琴之人。只有山風作響,楓花搖擺,金菊點首,似乎剛才一切不過是場夢境。 莫忘塵不禁有些遺憾,但還是曠達地笑道:「若是有緣,終能相識,改日再說吧。看今天天色不早,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。」 駱賓王拉住他道:「你住哪裡?」 「城南迎賓客棧。」 駱賓王勸道:「你我難得重逢,何不到我居處下榻一晚,抵足長談一夜如何?」 莫忘塵面有難色,「你如今身份不比在洛陽之時,而我與城中諸將不熟,還是少擾為妙吧?」 「無妨。他們知你是我的摯友,不會有異議的。」 駱賓王盛意相邀,莫忘塵不便推辭,同意了。 這一晚,莫忘塵便宿在揚州城內的揚州大都督府中。 …… …… 揚州的大都督府,修建的極為壯觀奢華。府內亭臺樓閣,小橋流水,樣樣俱全,宛如一座小型皇園。 夜已深,莫忘塵站在自己所住的小院中,仰望那一輪新月,想起了臨來揚州時他的師傅清虛子說的一番話: 「此去揚州,切勿插手他人事,論他人言,只看只聽,莫做莫說。」 於是他奇問:「為何莫做莫說?」 清虛子的回答卻神秘玄妙:「既然已是塵盡香杳,又何必再招惹上一身的紅塵庸擾呢?」 塵盡香杳?他細細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,濛濛然竟不能懂。這「塵盡」二字暗喻何意?莫非是說他麼?身處於大戰中心的揚州,並未讓他有任何的惶恐,反是清虛子的這四個字,令他幽幽然有所心動。塵耶?香耶?各指什麼?是前生的心魂所系,還是來世的情孽糾纏? 簌簌聲林葉作響,他忽然警覺,一閃身躲進廊下一角。片刻後,一道淡淡的人影輕輕飄落於院中。月夜下看不清那人的眉目,只是腰肢纖細,手握長劍,絕非客友之態。 莫忘塵無聲而笑,靜靜地在黑夜中看著那人的動向。見他(她)悄悄推開了駱賓王的臥室之門,欲持劍而進時,他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閃到他(她)的身後,低低開口:「朋友有事?」 那人一驚,回身便是一劍!莫忘塵劍在腰間,並不急著拔出,只在院中憑藉輕靈的身法與他(她)周旋,似不想驚動旁人。 借著朦朧的月光,他可以看清那個人,卻很遺憾無法看到她被黑紗遮去的一張臉。是的,這是個女子,毫無疑問。那如柳枝般的腰身,和舞動劍鋒時所掠過鼻尖的清幽香氣都足以說明她是個女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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