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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
  第二生 唐代

  我在等待你啊,我的戀人!那三生石畔依依的楊柳是我憂鬱的顰眉,那奈何橋下悠悠的流水是我低回的吟唱。何年何月才可重逢?

  我不在乎來生是在煉獄還是天堂,只要有你,哪怕生活沒有了希望或是夢想,只要有你啊,我最深愛的戀人!可曾也在某個角落,把我思念,悄然凝望?

  公元684年 揚州 瘦西湖畔

  一湖碧水,如一璧美玉,清滌著天地間紅塵喧囂,俗世庸擾。細雨霏霏之下,十月的揚州已沒有了春日中的盛景,留戀於湖畔,望著湖中輕靈靈墜落的紅色殘楓,只能讓人更加思念春天中它曾令人擁有的心動。

  猶記得湖畔那飄飄蕩蕩的綠柳,低垂的長條輕展著婀娜的身姿,似煙花下的漫舞,在細雨之中濛濛然漾出一片綠色的薄霧。瓊花如雪,在綠霧中點點皚皚,開的怡然自得。

  三月的揚州,便是如此般的天國花園,而十月的揚州,褪盡了鉛華之色,轉眼已是天下的焦點,大戰的中心,煙銷彌漫。

  自九月初英國公徐敬業自封「匡複上將揚州大都督」,以太子賢之名在揚州舉旗造反之後,天下皆驚。緊接著,徐敬業在揚州設立三府:匡複府、英公府、揚州大都督府,封魏思溫為軍師,薛仲章為右司馬,李宗臣為左司馬,杜求仁為右長史,唐之奇為左長史,並與其弟徐敬猷擁兵十萬與在唐都洛陽的武則天對峙,其聲勢之威,發展之快,出人意料。

  本月初,徐敬業親率大軍攻打鎮江,意圖再奪金陵,聲勢直指洛陽,逼武后歸政。經數日激戰,鎮江上千守軍不敵徐敬業數萬兵馬,鎮江遂失守。起義軍遂士氣大振,人人摩拳擦掌,似乎金陵已在眼前。

  此時,留守揚州的右長史唐之奇接到戰報不由得萬分喜悅,召集尚在揚州的眾多軍將謀臣,在瘦西湖畔的金月閣中大擺宴席,慶賀首戰告捷。

  宴中,唐之奇高舉金樽,喜悅之情溢於言表,大聲道:「諸位,我軍首戰即獲全勝,足見我方是天佑地和人擁,大舉之目的已不難達到,今日暫且以薄酒慶賀,待到武后伏敗,歸政于李氏皇族之後,再來個一醉方休!」

  「好!」眾人一齊舉杯高和。

  唐之奇回眼間,卻看到駱賓王坐在一邊,默然不語,獨自輕酌,並無喜色,便對他道:「此次我軍能在如此短之時間內,集結大軍十萬,呼得天下歸心,也全賴賓王那篇《討武曌檄》寫得文辭恢宏,慷慨激奮,便非今時今日,相信自過百年亦是一篇佳文!」

  駱賓王敷衍般淡淡一笑:「長史取笑了,賓王不過是寫篇文章,以助聲威,真正成大事者還是全靠英國公以及諸位武將的膽識。」

  唐之奇哈哈笑著,十分得意。又與眾人暢飲開去。

  駱賓王依舊坐在一角,面無表情。在他心底,雖然在最初的一刻也曾為勝利欣喜過,但面對眼前一干太易驕傲媚功的眾人,不知為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隱隱不安。

  鎮江取勝,雖然得益于徐敬業的帶軍有方,起兵之名頗得人心,但最重要的還是攻敵不備所至,若是洛陽那邊也糾集大軍反擊,這支倉促集結的部隊可還能如今日般沉著應對?究竟鹿死誰手,勝負難料啊。

  駱賓王自幼時起便以詩名傳天下,上月的那篇《討武曌檄》更是成了傳呈天下的名文,一時間他才名鼎盛,煽動起眾多對武后不滿的志士,若說是義軍中的功臣,也無不可。只是夜深人靜之時,靜下心來細細思量,不免又覺得自己所做之舉未免太過衝動。他終究沒有如徐敬業那般對武后的深仇大恨,只不過憑著一些私怨就趟到造反這攤混水中,吉凶禍福,著實難料。武后雖是女流,但長袖善舞,鐵腕專權,非等閒女子,她豈能坐視一支反軍在她的眼皮底下耀武揚威?此時洛陽方面似乎寂寂無聲,然恐怕大軍早已徵調,大戰即在眼前了。

  他心頭抑鬱,但又無法言明,只有和酒飲下。而旁邊眾人早已酒醉神迷,沉浸在勝利的狂喜之中。杯盤狼藉,酒傾人倒,金月閣上一片雜亂喧鬧,更加惹人心煩。

  幾個妙齡女子,或吹或彈或唱,在旁邊祝興,本來無人在意。但喝到酒酣耳熱之時,有一人站起,手端酒杯搖搖晃晃的走過去,扯住那唱歌的女子,吐著滿嘴的酒氣道:「今天是大喜之日,你們別老文縐縐的唱什麼山啊水啊的,老子是個粗人,聽不懂!給老子唱個好的!」

  駱賓王皺眉看去,是揚州的糧庫的守官,名叫萬信的,平時就是個聲色犬馬之徒,最愛喝酒賭博嫖妓,很令人看不慣。

  那個歌女大概被他嚇倒,只結結巴巴地問道:「軍爺要聽什麼?」

  萬信呵呵笑著:「唱一個『妹妹想郎想到狂』!」眾人聽了一齊大聲呼好。

  歌女臉卻紅了,這歌本是下等窯子裡的淫曲,極難出口,便是一般的妓院歌女尚且不屑一顧,更何況她們這些賣藝不賣身的的清倌。遂道:「奴家不會唱這個,軍爺恕罪,還請軍爺另點別的吧。」

  萬信一瞪眼:「什麼?不會唱?你裝什麼清高?既然是要賣唱,就應該什麼都會唱!快點唱來給爺聽,要不小心我帶人拆了你們的班子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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