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潔塵 > 魂系塵香 | 上頁 下頁 |
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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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帝最愛看角抵戲。恰逢衛皇后的生辰已至,武帝借此機會大擺藝場,找得各方傑出藝人到場獻藝,百官朝賀,同席觀看。 諾大場中,正有一妙齡女子,窄腰長袖,縱躍於七盤一鼓之上,以足尖點擊成音,以舞獻壽。因其舞姿輕靈飄逸,樂聲雅致天成,周圍看者不時爆發出陣陣喝彩之聲。 沐靜塵做在武帝的下首,雖然目視場心,看得卻並不專心。 剛剛送走張騫,心頭抑鬱猶在。大漢百姓的生活只靠張騫一人犧牲絕難安寧。縱觀滿朝文武,忠心事主者有之,阿諛奉承者有之,故作君子緘默者有之,好逞匹夫之勇者有之,但若想尋得一位深明大義,遠見卓識的賢臣良將卻是難上之難。做官久了,為民之心漸退,為己謀利之意愈生,此乃人之天性,亦無可厚非。但!大漢若想興盛,必然需有一批奮進之士相佐,否則千秋霸業終將歸於黃土。那日他雖喝止張騫之言,但其話意不也正是他心中所想?若大漢戰事不停,終有一日會亡在匈奴之前。 「沐相!沐相!」一旁有人喚他,是老將軍衛青。他大病初愈,今日參加盛典顯得極其興奮,畢竟為皇后慶生是他衛家光彩門楣的大事,其興奮激動自是旁人不能比的。 「小兒這次隨沐相上黨賑災,不知可有缺失之處?」衛青看似問得謙遜,但眼中光芒難掩,顯見是想聽表揚多過批評。 沐靜塵微微一笑:「令郎青年才俊,心思細密,他日必是國家棟樑。」 能得沐相金口一贊,衛青喜上眉梢,口中只連連說道:「沐相謬贊了,小兒年幼無知,還請沐相時常訓誡才是。」 沐靜塵淡笑聽之,卻也沒再多說一句客套話,轉而再看場心,七盤舞已畢,換成一位大漢凝神拋接數把短劍,劍光飛舞,在空中來回翻動,又似有生命般總回到藝人之手,令人看得目眩神迷,喝彩之聲更勝剛才。 那大漢舞的興起,索性繞場一周,來至沐靜塵台前,忽然一個鷂子翻身,數劍齊飛上天,眾人一片驚呼,只見沐靜塵恍似無意輕抖袍袖,大漢再落地時,那些短劍已盡回他的手中。眾人看得目瞪口呆,只一壁鼓掌叫好。唯有那大漢似乎驚魂卜定,握著短劍怔怔地看著沐靜塵,那眼中似訝異似驚恐,又似洩氣。 沐靜塵依然淡笑著清聲叮囑:「在天子面前獻藝是你的福氣,可要加倍仔細了,若出了差錯,你一人之命不足以相抵。」 旁邊有人聽了,只當是沐靜塵好心吩咐,卻又覺得他的後半句話未免太重,有損此時的歡慶氣氛。唯有那大漢,白著臉,一語不發,拜謝還禮,收劍退場。 緊接著上場的是一出名為「東海黃公」的歌舞大戲,眾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再度吸引過去。 沐靜塵氣定神閑,繼續含笑看著對面的表演。 案台下,長袖中,無聲遮去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匕。剛才的瞬間,除了他與那個刺客,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,若非他身經百戰又自賦武學,恐怕早已血濺當場。 但他並不想追查那名刺客的來源,能混進這裡的人,若無內線接應絕無可能。看那大漢行刺未成後的驚恐眼神,他能想像得到對方心中驟然想到了什麼:親人、死亡。所以他沒有發難,只任他離去。其實即使他當場揭穿對方的舉動又能如何?眼前也不過多了一具蒼白的屍體而已。 雲淡風清的笑容下,是一顆高高警惕的心。是誰要他死? 悄然環視在座諸君,這裡必然就有那個主謀者。在那些依靠歌舞昇平偽裝的外表中,必然有一個正承受著失敗的憤恨和對他更深的恐懼與仇恨。 他的對手是誰?暫時無從知曉。唯一可知的是,今日的行刺只不過是他今後將面對一連串危險的開始。 …… …… 香儀清晨梳妝,端詳著銅鏡中的自己,怔住了神。 木梳被人從後面拿去,然後是一隻輕柔的手在為她梳頭。 「你已很美了,不用再照了。」閨中的戲謔總是顯露出他在人前不為所知的詼諧。 她自鏡中凝望著那張溫雅的臉龐,突然問:「靜塵,你為何會娶我?」 他的手在半空停住,從鏡中看著她的眼睛——不很清朗,有著些許抑鬱。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,他卻反問:「心情不好?」 她搖搖頭,說不上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頹廢而消沉。 他放下木梳,走到屋邊的一張琴前,揉弦輕撥,奏出一曲情歌。纏纏綿綿,柔婉中不失堅毅。 她凝神細聽了很久,臉上終於笑了:「你記得真清啊,一音不錯。」 他收了手,笑問:「還需我回答嗎?」 香儀甜甜一笑,臉上的不快消去了大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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