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潔塵 > 鶴舞九天 | 上頁 下頁
二十


  呆呆的看著他的面色愈發慘白,一束黑髮飄落額前,憑添了幾分淒美。一代劍神竟是這種下場,這世上怕是誰也料想不到吧?忽然明白楚天舒執意要選在今日與他決戰的目的了。顯然他早已知道此時的劍神最不堪一擊。當夜在沁芳亭中他所提到的獨孤鶴將要面臨的難關如今也得到印證。

  一抹堅決的神色在她眼中閃現,她一抬手——抓過床頭一件披風,將他緊緊裹住。

  連獨孤鶴都在驚詫:「你做什麼?」

  幾乎將朱唇咬破,她回答:「我不會允許你死在別人手裡!」

  他忽然笑了,虛弱的笑,說不出的悲涼,卻有著一絲安詳。

  楚天舒怒氣衝衝地在大殿中踱步。沒有理由會算錯啊?今天明明是他內力散盡的日子,怎麼還能以劍氣殺人?倏然靈光一現,難道他在唱空城計?

  冷不防心頭雷聲大作,頓足自罵:「聰明一世,糊塗一時!若他還有還手之力,怎麼可能讓我全身而退?」於是對外面高喝:「來人!隨我再到白鶴城一趟!」

  「他若知道你在騙他,一定還會來的。」沈心舞坐在獨孤鶴的對面,淡淡的說。

  獨孤鶴還在自行調息內力,但顯然極為吃力,額頭全是汗珠。微閉著雙眼,平靜地回答:「總會要來,無需多慮。」

  她偏著頭:「難道你甘心失敗?」

  「誰勝誰敗,現在還言之過早。」他放棄了運功,疲憊地睜開雙眼,與她對視:「你若要走還來得及。」

  她撇撇嘴,「看你死在別人手裡我更難受。」

  深吸了一口氣,獨孤鶴的面色略有緩和。左手一扭床頭的一個機關,床邊的牆壁竟然裂開。他也不多言,一側身,便隱身於黑洞之中。沈心舞急忙跟進,她後腳剛入,那洞又重新封好,看不出一點痕跡。

  曾經高高在上的獨孤鶴此刻連走路都十分困難,腳步虛浮,在黑暗中還有些踉蹌。

  沈心舞問:「這路通往那兒?」

  黑暗中聽到他淡漠地回答:「到了不就知道,何必多問。」

  這時候他還不忘維持自己的尊嚴,沈心舞連扶都懶得扶他,任他走得磕磕絆絆。

  走不多時,前方隱約可以看見一絲光亮,再往前走,聽到一個熟悉的歌聲。沈心舞赫然明白,這裡通往劍閣地下,也正是關押柳月奴的所在。

  柳月奴渾然不知即將到來的一切,同往常一樣枯坐在鐵籠中唱著斷腸的情歌,看到獨孤鶴的突然來臨,她的眸中迸發出異樣的神采,躍起來似要喊叫,獨孤鶴站在籠前,拼盡全身力氣抬手一點,淩空點中她的穴道,柳月奴瞬間便如睡著般倒了下去。

  沈心舞也貼在籠邊,呆呆地看著那憔悴的身影。她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?被情人痛恨的感覺應是生不如死吧?但她為何不自我了斷?是沒有那份勇氣,還是甘願將自己深埋進痛苦及自責中以求贖罪和寬容?

  正要對獨孤鶴說話,他忽然身子一斜,整個人便倒在她身上。她毫無準備,一下子被壓倒在地。怒而想推開他,卻一眼瞥見他那近在毫釐的臉:平日裡的冷峻威嚴全然消失,呼吸微熱短促,蒼白柔弱的更像一枝蘆花。從未接觸過這樣的劍神,酷似她當日在城中救助過的那只白虎,一樣的虛弱無助。

  她怔住了,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張曾被她詛咒過千次萬次的臉,心底卻有著難言的茫然與失措,一陣陣隱隱做痛。

  「要想打擊劍神,從外攻是沒用的,要從他的心上下手。」這是當日楚天舒的告誡。

  回眸看著那籠中昏倒的女子,想起淚眼朦朧的獨孤雁,曾經愛過他的人最終都得到了怎樣的報應?這個男人是冷酷的,可怕的。即使此刻他功力散盡,仍然令她從心底湧出徹骨的寒意,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耳畔對她警告:「要小心!要遠離!千萬要記住那些前車之鑒!莫要再做了他情感的殉葬品了!」

  好吧,且撕開他不染凡塵的外衣,再剖開人身這具臭皮囊,仔細地看清楚劍神的心究竟是肉做的,還是鐵鑄成?

  殺人也可以不見血的,是麼?美麗的瞳仁中幽幽的光澤變幻莫測,纖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亂髮,帶著玩味,細細審視著面前這張俊美的面容。這便是她的敵人了。一個完美的、絕頂的對手。接下去等待著她的究竟是勝利還是毀滅?無從知道,唯有靜靜地期待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:她必將無悔。

  春天……雪花……美麗的女子……柔婉的眼神……飛舞的衣裙……「我要永遠伴隨你」……誰?是誰?……「鶴,你愛我麼?」……幸福的微笑……滿天的流花……驚駭的眼眸……哭泣……「鶴,原諒我,求你原諒我」……「你要為自己做過的付出代價!」……劍光……飛血……死去的心……一切都已枯竭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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