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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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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與上官靈打交道之人,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將相大臣。上官靈已經坦言認識卓兒了,可見她身份並不單純。自己已經斷定她出生顯貴,明明心存疑慮卻未及細想。現下要離開京城,而卓兒顯然有意隱瞞姓氏,甚至是提都不能提。無論是何種原因,避禍也好、藏痛也罷,既然是「關乎性命」就證明事情並未了結,不管這性命是誰的,都斷然不能任她獨自留在京城。 他剛才是很惱,惱她悲無從發、怨無處道,惱她只能將凝愁沉在眼底,甚至不能浮現。明明只有「回王爺,卓兒姓周。」幾個字,竟讓他惱到不願看她聽她的程度,但,他並未因這惱而喪失理智。否則,朱皞天就不是朱皞天了。 他收回逗留在門上的目光,轉而看向自己交握的手指。何時,他的手握得這樣緊了?竟然看得見手背上被另一隻手的指甲所刻出的痕跡,道道好似紅色月牙,彎彎的,深深的,卻毫無痛覺。 朱皞天深歎一口氣。 上官靈的遊戲,終於還是開始了。他凝神,開始思考那所謂的線索——第九,第三。 明萬曆十九年冬,與中國隔水相望的日本,不住地侵擾浙江沿海地區。明神宗決心根除民擾,派遣軍隊駐守於浙江沿海的寧波等地,時刻準備抵禦或出擊。抗倭之戰,在這南方的瑟瑟冬日蓄勢待發。冬去春至、海陸回暖之時,便是日寇最佳的入侵時機。 作為全軍統帥的朱皞天,分了大半兵力在寧波,餘下的分別駐守於舟山和海寧。由於先前入關的倭寇散亂,並非囤集一處,使得他無法集中兵力。但寧波卻是非守不可,那裡往來商船繁雜,是個易攻難守之地。不能亂了貿易妨礙民生,又要嚴守關門不讓日寇偷入,駐守難度可想而知。 因此,抗倭主營也設在了浙江寧波。 寧波明顯不同於北京。在那裡,看不見漫天的白雪,吹不到凜冽的寒風。時不時是滿眼的蔥翠,那綠意很勁道、很霸氣,雖是寒意襲人,卻擋不住那扎眼的綠。 駐軍大營軍旗飄飄,紅色旗幟上是個大大的金色「明」字。營內五步一崗、十步一哨,所有將士皆身披鎧甲。在冬日的陽光下,那些鎧甲泛著青色寒光,顯得肅然之極。偶爾聽得見幾聲底氣十足的喝令,那便是沙場點兵、戰營練陣之聲。 朱皞天負手站在主營大帳內看著地圖。 帳內兩側,台火靜靜地燃燒著,將帳頂烘出桔色的暖意。地上一條長形紅色氈毯,從帳門簾下延至最內的幾案之下,那墨色幾案上層層疊疊堆滿了書籍檄文。 帳內有兩人,看著地圖的朱皞天,以及靜候在幾案一旁的周卓兒。 除了台火的呲咋聲和帳外的練兵聲,這裡可以算是寂靜無聲的。 此時,一個清朗的聲音自帳外傳來。 「皞天抗天,狂傲之氣足燼天!」 朱皞天聞聲,不禁抿抿唇。若是不熟悉的聲音語調吟出這麼一句,他會覺得豪情義烈,可能還會探上一探。可惜,這聲音、這語調,分明是那位讓人愛恨皆難連帶苦不堪言的上官公子。 帳簾忽地被一道冷風掀起,刹那又恢復原狀。 一位錦衣華服,周身濃香四逸,長衣長髮皆飄飄的漂亮公子便安然坐在幾案之上了。他坐的不是椅子,而是椅子前的案台。一把開了的黑底銀花扇在指尖不停旋轉,轉出一個美麗的圓弧。轉扇之人一張玲瓏精緻的臉孔,充滿靈秀生氣的眼沖著朱皞天眨呀眨的。 「上官公子,你很閑。」閑到用他的名字來作詩的地步。朱皞天沒有看他,僅僅拂了拂被那陣風吹亂了的發。 「本公子一向很閑。」上官靈點點頭,嬉笑著回答,很理所當然。 「遺憾得很,本王不閑。」朱皞天依然看著地圖,筆尖輕輕滑過紙面,留下一個紅紅的叉。擺明瞭讓他自己去玩,別來吵他。 「沒關係啊,你忙你的。我找卓兒玩。」上官靈說著,沖卓兒甜甜一笑。 卓兒沒有說話,只是看了看上官靈那盈滿靈氣的眼。 一瞬間,上官靈手中轉著的扇子輕顫了一下。繼而,他眯眼抿唇而笑,那眼眯得看不出任何心緒。 「去吧,卓兒。」朱皞天在稍頓之後,開口說道。想著總是讓卓兒守在帳內恐怕是悶了些,出去走走也好。有上官靈在,倒不用擔心危險。 「王爺,卓兒可否不去?」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,不能去。 朱皞天抬頭看著卓兒,詫異她首次的「不」字。看著卓兒的眼,朱皞天頓時明白了。 她在避,避自己的過去以及知道自己過去的人。而上官靈,無疑是她極力避免接觸的人。朱皞天抿抿唇,眉間心底同時沉下幾分。 「咦?不是吧?好歹我們也算舊識,你怎麼可以這樣拋棄我?」上官靈驚訝而哀怨地說道。若是還有第四人在場,一定會因為他臉上的哀怨而認為他們關係曖昧。 「上官公子,卓兒並不認識你。」卓兒語氣有些冷,但仔細一聽,會發現那聲音有一絲慌張。她的確不認識上官靈,但她不確定上官靈是不是認識她。之所以拒絕,僅僅是直覺。她不想和這位有著絕美姿容玲瓏面孔,卻不知虛實的上官公子出去。她不聰敏,沒有識人辯人的本事,與其苦苦思索每句話的真假,不如不要說話。 「不認識?呵呵……」上官靈搖搖扇子,笑著說道:「不是不識,只是不認罷了。」 此話一出,朱皞天和卓兒皆怔住。 帳內一片死寂。 「不是不識,只是不認罷了。」 不認,她為何不認?是不願認,還是不能認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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