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賈童 > 遭逢吃喝黨 | 上頁 下頁
二十六


  兩句話前言不搭後語,可是廖思危聽懂了。

  如果是被愛人拒絕,她一定會覺得沮喪,但是時間一秒一秒流逝,心底絲毫沒有這種感覺。

  「學長,從你說把我當小妹的那時候起,我就明白了!」廖思危笑著說,「做朋友做小妹都沒關係,大家高高興興在一起,像一家人似的就好。」

  博斯未曾想到她卸下包袱的速度會這麼快,快得讓人懷疑這是強顏歡笑。但是仔細一看,眉宇神色間又尋不著一絲不快的影子。

  「我們之間沒什麼了,再簡單不過了,是不是該輪到你和蘇老師了?」

  博斯笑道:「我和她就更沒什麼了。」

  廖思危閉上眼,慢慢地搖頭,「你說謊。」

  博斯疑惑地眨了眨眼,「……哦?」

  「你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奇怪?我突然把蘇老師拉去活動室裡找你的事。」

  廖思危的話讓博斯也想起了這麼一搭,的確,他並沒有跟任何人提過蘇醒之的存在,包括E他們在內。

  「還記得那次吃大排檔嗎?」廖思危提醒道,「和一群酒鬼打起來那一次。」

  「我吐了你一身。」博斯懶懶地道,表示記得那麼一回事。

  廖思危笑了笑,「一吐完,你就說了一句話,聲音很輕,除了我沒人聽到。」

  博斯怔住,他隱約可以猜想到那是句什麼樣的話。

  「你說『我要醒之』。」

  山下的大鐘樓傳來報時聲,十二下。廖思危覺得有點尷尬,「對不起,我本來沒權利問這麼多。」

  冷不防的,博斯開口:「明天有課嗎?」

  「下午兩節,怎麼?」

  「那就是可以睡懶覺咯?與其站在這裡供人參觀,不如換個地方說話。」

  廖思危略微一想,「去哪?」

  「奶茶怎麼樣?」博斯想了想,笑。

  「有段時間了吧?」博斯看著窗外,「你加入學生會的日子。」

  「我是不是活得挺窩囊的?」廖思危發覺自己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,也根本不在乎,可是進了這所大學以後總是對自己提不起半點自信,不管做什麼事都一樣,「明明不想待在學生會裡,卻又遲遲不離職——甚至都說不清楚究竟是不敢退還是不捨得退。要是我堅決一點,當初沒答應曹傑就好了。其實我當時就有預感,我知道我要把事情幹砸的。」

  奶茶送上來,博斯試了試溫度,給廖思危倒上一杯,以眼神示意她繼續。

  「我大概就是所有電視劇裡最常見的那種配角吧,」廖思危兩手攏著杯子,聞著奶香,「優柔寡斷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。到頭來一事無成,讓別人都不知道要怎麼誇我,只好說『其實你還不錯,至少挺善良的』。哈,善良這個詞真是再泛義不過了,我想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不善良的人吧。要說到善良,那也是像你這樣的強者才有的權利和能力,至於我這種普通人,根本連邪惡的資格都沒有,不善良還能幹嗎呀?」

  「哈哈哈哈——」博斯大笑起來,「有趣、有趣,我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論調。你繼續說呀,我還想聽。」

  廖思危瞥了他一眼,也不知道他是真想聽假想聽,不過即使他不想聽,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話也收不住了,「就說蘇——蘇老師吧,要是我有她那樣漂亮耀眼,才華橫溢,我說不定比她還囂張呢。所以我不氣她,我只能氣自己太平庸了。」

  博斯止了笑,敲敲桌面,「我不覺得你這樣子有什麼不好。你是普通,但不庸俗。變化少,定數多,讓人覺得很安心——我說的可都是實話,沒有哪句編造喔。」

  「我這麼老實,不會很無趣嗎?」

  「人老實,可能上天並不會獎勵他什麼;但是一旦他不老實,上天就會立刻懲罰他。」博斯瞥一眼廖思危手裡的杯子,「快喝,趁熱。」

  廖思危馬上像接受指令的機器人一樣含了一口在嘴裡,把杯子放回小盞。

  「聰明人我見得多了,漂亮的更不少,我從來不覺得她們有什麼過人之處。」博斯好笑地再抬抬手,廖思危又舉起杯子喝一口,繼續等他說下去。

  「如果說人必須專注于某些永遠不能失去的東西,那絕對不會是才智或者外貌之類。」他停頓了片刻,溫柔地說,「你於我而言,是很特別的。這之前,我還沒遇到過一個讓人安心、自然,相處起來非常放鬆的人。如果說有,也只一個而已。而你和他,很像。」

  廖思危仔細地想了想,「那個人……不是蘇老師?」

  博斯沒有回答,飲一口奶茶。

  廖思危心中明白了七八分,試探問:「是博弈?」

  博斯抬眼,有些意外,「她跟你說過?」

  「昨晚買飲料回去途中,只提了這個名字,說是一個讓人能平靜下來的人。」

  點點頭,他又把視線埋回杯中,半晌,開口:「博弈是我大哥,醒之……原本是他的女友。」

  「我那個時候不懂事,做得很過分。」店裡關掉了大部分的燈,博斯眯著眼睛,視線穿過奶茶繚繞的霧氣望著陰影區,廖思危覺得他似乎想慢慢打開回憶的大門,但是話題卻到這裡戛然而止,「實在不想再要什麼情情愛愛了,就這樣順其自然吧。」

  蘇醒之說過,除非他願意,他才會主動帶你進入那段回憶。廖思危站在那扇逐漸關閉的大門前,索然無味地啜著奶茶。

  「這些話告訴蘇老師了嗎?她應該不會只要求順其自然就行吧。」

  「你覺得呢?」

  「……」廖思危沒回答,但她總覺得蘇醒之的一舉一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深意,她就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小孩,只想引人關注而已。

  雖然有點失禮,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問:「你不再喜歡她了嗎?」

  大概是覺得這個問題從廖思危口中問出來稍嫌幼稚,博斯笑了笑,拿起賬單,「喜歡一個人其實等於喜歡一種感覺,而那種瘋狂放肆的感覺,我不想再經歷一次……」

  這晚並沒有睡好。廖思危躺在床上時,一直留心著樓梯的動靜,蘇醒之就在頂樓的宿舍,如果她回來了,自己一定能聽見那特有的腳步聲。

  到天色放亮,走廊都始終保持著安安靜靜的狀態,實在抵不住睡意侵襲的廖思危這才合眼入夢,但是沒睡多久就被電話叫起來,去學生會報到。一進門,蘇醒之像完全沒事的人一樣,斜靠在桌旁表情懶散地聽著每個人上來彙報。

  輪到她時,廖思危完全不知道該彙報些什麼東西,蘇醒之瞄她一眼,笑著分配一個當場要她命的任務就把她打發走,「文藝部長?看你很有辦晚會的天分,聖誕節舞會各方面的事情就交給你負責了。」

  這個指令讓廖思危指望學生會把她請出去的想法徹底泡湯。

  不過,不知為什麼,最近她想離開學生會的願望不那麼強烈了,只不過才兩個星期而已。也許是蘇醒之的加入架空了曹傑的實權,再也許——能夠有一條自己運行的軌道,不必老是思考博斯那邊的事情,才是廖思危真正感到放鬆的原因。

  借著籌備聖誕晚會的名義,吃喝黨的幾次聚會她都沒去參加,也很少做菜帶過去犒勞那群人,廖思危想他們該不會認為她進了學生會就自以為是,忘乎所以了吧。但即使他們對自己有這樣的看法又有什麼不對呢。

  因為蘇醒之的突然襲擊,好多人的生活都亂了方寸。對她,廖思危不能不說是充滿了羡慕的,膽識過人,又不拖泥帶水,這種人永遠站在自己的另一個極端,除了嫉妒和觀望,沒有成為其的可能。

  就像博斯總是喜歡待在吃喝黨那間小破房子裡一樣,廖思危開始習慣待在學生會自己那張小桌子旁了。

  她還沒有開始正大光明地談戀愛,沒有什麼時間方面的投資。話說回來,以她這樣的性格,即使有了男朋友,也還是會經常待在工作學習場所。

  對於拿時間或者金錢來談一場戀愛這種行為,她雖然是羡慕,但總覺得虛浮,像做夢一樣,一睜眼就可能面臨分手的現實。

  「廖思危,你還不走啊?」

  廖思危看看周圍,只剩兩個人,其中一個正在和她打招呼。

  「我沒什麼事,多坐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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