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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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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患為何不能根治?原因眾說紛雲,但官員貪墨是其中很大的問題,只是沒人敢去觸碰,在這個民不與官鬥的時代,明哲保身才是王道。 陸慕娘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,「淺平,你就不要管什麼治河了,那不是你該管的事,現在你病也好了,就跟著你裴大叔和東承學學怎麼修繕房屋或者種田打獵,不然就到鎮上的打鐵鋪謀個差事……」 陸淺平正色道:「不,娘,我已經想好了,我要考功名,考了功名,當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才能治河。」 陸慕娘聽得大驚失色。「你這孩子為什麼一直說治河?你會治什麼河了?擋人財路,弄不好要殺頭啊!」 陸淺平平靜地注視著陸慕娘,輕聲但堅定的道:「娘,因為畏懼強權,就要任由每年河水氾濫,帶走無數生命嗎?」 聽到這話,裴班芙愣愣的,她的心跳莫名加速,她突然覺得陸淺平身上有道光,讓他整個人閃閃發亮。 雖然他這套理論她已經聽過了,當時她還一心想阻止他,可現在,他說得那麼正氣凜然,神情看起來那麼的剛正又神聖不可侵犯,彷佛任何要他打消念頭的人都該感到羞愧。 「淺平。」陸慕娘驚愕地看著他,不由得語塞了,一時間,她有種這孩子好像不是她的孩子的感覺…… 「淺平,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志向,實在叫我太慚愧了。」葉東承一臉折服。 就在眾人或驚愕或嘆服之際,裴一石卻突然鼓起掌來,他看著陸淺平,眼中流露著激賞,「好!這孩子有出息,說得太好了。」 「裴老爺子。」陸慕娘欲言又止地看著裴一石,「淺平他根本不會什麼治河,您也知道他傻了多久,他現在說的這些話都不能當真。」 裴一石玩味地看著陸淺平,「可是他現在不傻了,不是嗎?」 「不錯,淺平哥他不傻了,不但不傻,還聰明的很哩,要考功名,絕對不成問題!」裴班芙在不知不覺間,變成第一個跳出來聲援陸淺平的人,早把她想借助眾人之力打消陸淺平考科舉的計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 「淺平,你真的有心想考取功名?」裴再思端正了神色問道。 「是的,裴大叔。」陸淺平沒有一絲猶豫,答道:「我要考取功名,進而治河。」 裴再思目光在他堅定的臉上掠過,他點了點頭,淡淡地道:「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,那麼就堅持到底,莫要半途而廢。」 陸淺平神色嚴肅而認真,「我不會讓您失望的,裴大叔。」 裴一石笑呵呵地道:「那你可要早點著手準備了,距離童試只有半年的時間,只怕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。」 陸淺平道:「所以了,爺爺,我想請您做我的老師,請您指點一二。」 裴一石笑容更深了,「我很樂意!」 陸慕娘情緒激動,有些生氣地道:「你們、你們怎麼回事?明明阻止他都來不及了,怎麼反過來支持他?」 裴班芙對陸慕娘眨眨眼,「大娘,您不覺得淺平哥很帥嗎?」 很帥是裴班芙她娘親在世時常說的話,但指的不是長的帥,而是行為與眾不同。 如果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說這番話,陸慕娘也會覺得很帥、覺得佩服,可那是她的兒子,她最不情願的就是她的兒子和官字扯上邊,讓他有任何一絲會上京的可能。 他絕不能去京城,絕對不能!可如今,好像不是她能阻止得了了……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,裴家所有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的,所有人在陸淺平房門口經過相遇,都會不自覺地抬手放在唇上噓一聲,彼此提醒小聲點,不要打擾了讀書中的陸淺平。 陸淺平前世是學霸,可裴再思並不知道這一點,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陸淺平「是讀書的料」,還斷言他一定考得上童生,但他從不問陸淺平是如何會識字、寫字的,只指點他該背什麼。 對於裴一石的預言,陸慕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,喜的是,她的兒子不傻了,甚至還有讀書的潛質,有乃父之風;憂的是,再這麼下去,萬一「不小心」過五關斬六將,進到了殿試怎麼辦?他那肖似他父親的臉龐,很容易會引起懷疑,乃至於為他招來殺身之禍…… 可想到這,她又覺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兒子了,進入殿試哪是那麼簡單的事,她不需要太過杞人憂天,自己嚇自己。 於是陸慕娘不知不覺間也認同了陸淺平要考功名之事,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,她給陸淺平縫衣納鞋、煮消夜做點心,整個人都鮮活了,臉色也較之前紅潤許多。 「淺平,你休息一下,把這碗補湯喝了。」 夜已深沉,陸慕娘端著一碗剛燉好的羊肉湯到陸淺平房裡,關切兒子的心意溢於言表。 陸淺平接過託盤,隨口道:「娘身子才好,有空就多歇著,不需要為我張羅這些,我若餓了,自己會去廚房找東西吃。」 他覺得陸慕娘跟他前世的母親頗為相似,就是個恪守本分的小婦人,小小的變化就足以讓她心驚膽顫,他倒是有些好奇,這樣的婦道人家怎麼會帶著他寄人籬下,她的夫家、娘家呢?都去哪裡了?他又何以從母姓? 「娘也不能幫你讀書,替你做些夜消,心裡也踏實,你就不要管了,只管吃就是。」陸慕娘微笑地看著他道。 陸淺平拉著她的手道:「娘,您坐,我有些事要問您。」 陸慕娘面容慈祥地坐了下來,「什麼事呀?」 他面色一正,注視著陸慕娘,冷不防地問:「娘,我爹呢?我爹在哪裡?咱們又為何會在這裡生活?」 突然聽見這個問題把陸慕娘嚇了一大跳,陸淺平以前是傻的,所以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,她也就沒有想過要怎麼回答,如今他好了,會想知道自己的父親也是人之常情。 這可憐的孩子,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,這都是她的錯,都要怪她…… 她語帶苦澀地道:「淺平,你爹他……」她想說死了,可她又不想詛咒那個對她來說極其珍貴的人。 「你爹他、他……」她實在不會說謊,不由得語塞了。 陸淺平驀地按住她的手,「娘,您有苦衷,不想說便不要說,無須給我找理由,您只要告訴我,我爹是惡人嗎?他是罪犯嗎?」 「絕對不是!你爹他絕對不是壞人!」陸慕娘拼命的搖頭,澀聲道:「他是個好人,世上再無他那麼好的人了,他也對我很好,若是他看到你,不知道會有多開心,若是……他能見到你……」說到後來,她的聲音漸小,眼裡已隱隱泛淚。 陸淺平拍了拍她的手,安慰道:「我明白了,您不用再說了,我也不會再問的。」 見她不能吐實,他已主觀地認定了陸慕娘是第三者,而他的身分極可能是私生子,甚至,他的父親未曾見過他,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。 裴班芙就站在陸淺平房門口,裴一石原本讓她拿兩本書過來給陸淺平,可到了門前,見房門半掩,裡頭母子倆的交談聲傳了出來,她悄悄聽了一會兒便安靜地走開。 以前她從沒想過陸淺平的身世,因為自小時候起,她的生活裡就有他們母子,他們就像她的家人一樣,所以她沒想過他們有真正的家人,也沒想過他們的家人在哪裡。 可現在看來,陸慕娘說得隱諱,讓她也想知道陸淺平的爹在哪裡,若是他們的家人找來,他們是不是就得離開彩虹村了? 想到陸慕娘和陸淺平可能會離開,她的心裡不是那麼好過……好吧,是很難過,她不希望他們離開,一點兒也不希望。 那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們不要離開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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