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簡薰 > 溫良世子 | 上頁 下頁
十七


  雖然她仍然是個黃花閨女,但後宅基本知識還是有的,她見過沒孩子的姨娘裝有孩子,還一路裝到七、八個月,打算跟嬤嬤串通抱個嬰兒過來冒充,也見過有孩子的丫頭怕主母容不得逼喝藥,故意裝成沒孩子,等到肚子再也藏不住,肚子又挺尖疑似男胎,祖母便會發話留下,母憑子貴,翻身有望。

  至於自己不小心沒了孩子,想賴別人脫責這種番石榴事情,她在陸家更是沒少看過,至少二哥跟四哥的姨娘都幹過這種事情,一來讓夫君更憐惜自己,二來順手害別的姨娘失寵,要說來,四哥院中的戴姨娘膽子是最大的——戴先生曾是進士第三十五名,戴太太則是祖母的姨甥女,論起家世也算名門之後,後來父親病逝,那戴太太因為沒生兒子,母女二人被小叔聯合婆婆趕出來,戴太太思及過往,記得有個表姨嫁得不錯,想帶來投親,卻不想病故在半路,因此戴姑娘到府上時只有一個人,一封信,還有幾件信物,祖母憐惜這姨甥孫女,留下來作伴,府上都稱為戴姑娘。

  十六歲上,四哥跟祖母說想要這遠房表妹為妾室,祖母跟嫡母自然沒意見,連生兩女的四嫂不能有意見,戴姑娘也肯,於是找了好日子給四嫂敬了茶,此後將軍府再無表小姐,而是多了戴姨娘。

  戴姨娘很快懷孕,一舉得男,祖母跟嫡母都很高興,祖母給了大紅包,嫡母另外賜了兩個丫頭給她,美貌,有子,地位自然三級跳,等來年,戴姨娘生下第二個兒子,四嫂生下第三個女兒時,情況更是不同,想來戴姨娘想扳倒四嫂,怕就是從那時開始。

  半年後,就是那場大戲了,戴姨娘再度有喜,四嫂按照慣例是要張羅補品的,一日,「喝了四奶奶送來的補品,晚上就見紅」,孩子沒了,戴姨娘跟祖母哭求公道,四嫂又哪裡是吃素的,每個姨娘都有安排人,早在戴姨娘動這心思時身邊的嬤嬤就跟四嫂告了狀,身為一院的主母,既然知道端倪,自然是開始收集證據,等待姨娘哭哭啼啼要給未出世的孩子爭一口氣時,四嫂等她哭了個夠,這才把證據證人都甩出來,戳破了戴姨娘的計謀,把戴姨娘嚇得魂飛魄散,跪地求饒,那叩頭的聲音,陸桐月到現在還能想得起來。

  這麼大的野心,就算再貌美再會生兒子都沒用,大黎國律法,「正妻下藥,降其為妾,妾室下藥,打死不論」,後宅家法由此延伸,若是姨娘有異心,姨娘子女由主母發落,主母若大量願意扶養,那可留下,若主母不願意扶養,則由主母安排出處,無論賣出送養,其餘人不得有異議。

  四嫂能嫁給三品將軍的嫡子,家裡自然也是有背景,何況這事鬧得這樣大,不可能讓嫡母說想留下孫子就留下孫子。

  最後的結果就是戴姨娘送到鄉下莊子上,這種姨娘的兒子四嫂自然是不養的,一般來說都過繼給叔伯,眼不見為淨,陸家原本以為也是這樣,尤其是對祖母跟嫡母來說,兩個孩子只不過是從一個院子挪到另一個院子,但還是在自家,自己依然是祖母跟曾祖母,沒有差別。

  可沒想到四嫂因為只生女兒已經壓力大,想藉此警告一下四房中的妾室別耍花樣,於是決定把戴姨娘的兩個兒子送回娘家,想當然耳,自然不可能跟少爺一起扶養,而是交由下人收養,一個姨娘居然想謀妹妹的正妻之位,哥哥會怎麼對待這姨娘的兒子是很好猜的,運氣好一點就是當奴才,運氣差一點,就算孩子身強體健也是有辦法讓他們病死。

  戴姨娘一聽兩兒子要送到主母娘家,哭得幾乎暈去,不斷求饒,就連祖母跟嫡母后來都開口了,四房就這兩個兒子,送走了,四房可就沒男孩了,可四嫂鐵了心,她可不怕鬧大,律部掌書的女兒,怕什麼,要說起大黎國律法,誰比她爹更瞭解?

  為此,祖母跟嫡母還埋怨了四嫂一陣子,但四嫂無所謂啊,反正她生不出兒子,早就被祖母跟婆婆看不順眼了,現在只是更看不順眼而已,根本沒差。

  而且她把祖母跟嫡母當時想保戴姨娘的事情放了出去,現在整個京城的太太們都覺得她太狠,好歹是丈夫僅有的兩個兒子,怎好都放出府扶養,但少奶奶們卻都是站在她那邊的。

  五哥的婚事明顯很難談,三品嫡出,但人家一聽就是那護著小妾的人家,都不肯了。

  沒多久,聽說戴姨娘的兩個兒子都先後病死,四嫂還特意傳了消息給在莊子的戴姨娘,四哥的院子還是一個兒子都沒有,但所有的姨娘都很安分。

  事情發生的時候,陸桐月才十歲,但也許從小看多了,也不覺得奇怪——後宅使來使去就是那幾招,偷竊,假裝被偷竊,下藥,假裝被下藥,懷孕,假裝懷孕,滑胎,假裝滑胎,此外就沒別的。

  汪氏會使這招,大抵也是想著夏東雷一個大男人不會懂這種事情,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她這姨娘跟到廳上去了。

  原本陸桐月也想安安靜靜的當個小透明,但不行啊,因為她的命運是跟夏東雷還有梅夫人綁在一起的,一來,梅夫人真的是個和氣的好婆婆,二來,梅夫人遭殃,基本上下一個輪到的就是她,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出聲。

  此刻聽夏東雷問起,她回答道:「太太是名門出身,娘家勢力雄厚,大奶奶又是福鈍侯嫡女,老實說,這般門第,不會把一個姨娘跟庶子放在眼中,出來也好,長人了也好,將來總歸要分家,也不過就幾年工夫而已,不需要出這個手,世子不懂這些也不算奇怪。」

  夏東雷點點頭,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別的計謀,他還能想如何接招,女人滑胎產子之事,他實在不懂,那日若不是陸桐月在,恐怕他們母子就要吃上這悶虧——

  陸桐月笑了笑,「這次能破計,還是在於饒姨娘是「剛剛」滑胎,所以不應該如此中氣十足,若是數日後才告到皇后那裡,饒姨娘已經經過調養,身體稍微恢復,就算說話大聲些也不顯得奇怪,此計再無破綻,說來都是太太心急,想一棍打死,否則放饒姨娘在房中,就算比較費時,結果還是會如她所願,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」

  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」夏東雷重複了一次,原本有點蹙緊的眉頭開了不少,看了看天色道:「宮中來人也差不多就快到了,換件衣服去迎接,那位姊姊連在皇后面前都算有頭有臉,切莫失禮。」

  陸桐月點點頭,不管要送什麼,總之不是白綾跟毒酒就行。

  不過說起宮中來人,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,「世子爺,我、我問你一件事情行不行……」

  男人沒回答,但臉上表情大概是允許的。

  「那我問了。」陸桐月小心翼翼的開口,「我突然想起一事,你對我好,是因為我當時饒了蘇姑娘,沒去跟皇后告密,可當天赴宴有十幾家姑娘,就算她記得我姓陸,也不只我家,陸姑娘加起來可有五位,你怎知那人是我?」

  這件事情她困惑好久,原以為是自己的香包或者帕子掉了,從繡字找出名字,可沒道理東西掉了自己卻不知道,陸又不是什麼稀少姓氏,朝中大臣可不只一人姓陸啊。

  夏東雷大概沒想到她會問這問題,微訝表情一閃而過,但還是回答了,「她自幼習畫,把你的模樣畫出來並不難。」

  原來如此。有了畫像,再找個侍宴宮女問問就有答案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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